箭伤留下的疤痕虽未完全平复,但内里的筋肉总算愈合得七七八八,至少不再牵一发而动全身地疼了。被拘在屋子里养了这么许久,我感觉自己都快和那窗棂上积的灰一个颜色了。外头春意渐浓,莺飞草长,连吹进院子的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实在勾得我心痒难耐。
这日,趁着太医捻着胡须终于松口,说“郡主伤势已无大碍,可于府内缓慢行走,循序渐进”,我几乎是立刻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动作依旧控制得缓慢优雅),眼巴巴地望向我娘。
“娘亲,琉璃想去花园里走走,就一会儿……” 我拽着她的衣袖,声音软糯,带着久病初愈之人该有的虚弱与渴望。
我娘看着我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又瞧瞧外头确实不错的日头,终究是心软了,细细叮嘱了丫鬟嬷嬷一番,才允了我出院门。
踏上花园松软的泥土,呼吸着带着花草清香的空气,我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步伐,既要表现出重伤初愈的乏力,又要满足自己那被憋坏了的、想要活动筋骨的渴望,走得那叫一个“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自认为)。
正当我眯着眼,享受着久违的阳光和自由时,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便如同早已算准了时辰般,出现在花园的月亮门口。
是楚晏。
他今日来得似乎比平日更早些。见到我居然站在院子里,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眉头便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在我身上来回扫视,仿佛在检查我有没有哪里不妥,“太医不是说还需静养?外面风大,仔细着了凉。”
我:“……” 这春光明媚,微风和煦,哪里风大了?
“我没事了,楚晏。” 我试图让他放宽心,甚至还轻轻抬了抬手臂,示意自己很好(当然,幅度控制在“虚弱”范围内),“太医都说可以走动了,总闷在屋里,反倒不利于恢复。”
楚晏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他走到我身侧,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跟着,那架势,不像是在逛花园,倒像是在护卫什么易碎的国宝巡游。
我走到一株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前,想凑近些闻闻花香。刚微微俯身,他的手便虚虚地护在了我的腰后,语气带着不赞同:“小心些,别抻着伤口。”
我哭笑不得:“我只是闻闻花……”
“那也不行,动作太大。” 他一本正经地反驳。
我想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歇歇脚。丫鬟刚铺上软垫,他便伸手摸了摸石凳的表面,眉头又皱了起来:“石凳寒凉,即便垫了垫子,也不可久坐。还是回去歇着吧。”
我耐着性子:“就坐一会儿,晒晒太阳。”
他沉默片刻,算是默许,但人却直接站在了我身侧,用身体替我挡住了他认为“可能有点大”的侧风。
这还没完。
一只彩蝶翩跹着从我眼前飞过,我下意识地目光追随过去,觉得甚是可爱。楚晏却立刻警觉地看向那只蝴蝶,眼神锐利,仿佛那不是一只人畜无害的昆虫,而是什么随时会扑上来伤我的暗器。
一只圆滚滚的狸花猫从花丛里钻出来,懒洋洋地在我脚边蹭了蹭,“喵”了一声。我正觉得有趣,想弯腰摸摸它(当然只是做做样子),楚晏却已上前半步,隔在了我和猫之间,虽然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这猫爪没剪,恐惊了郡主。”
我看着他这一连串如临大敌、紧张过度的举动,心里那点因为被迫“柔弱”而产生的小烦躁,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想笑又觉得心头软软的情绪所取代。
原来……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那个在朝堂上冷静谏言、在刺客围攻下游刃有余、总是运筹帷幄的清冷世子,此刻竟像个生怕玩具被碰坏的孩童般,幼稚又固执地守护在我身边,为一点微风、一只蝴蝶、一只猫而紧张不已。
这与他平日里的形象反差太大,大得让我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楚晏,” 我抬起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连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我真的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出门了。”
楚晏闻言,身体微微一僵,低头对上我带着笑意的眼睛。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耳根悄悄漫上一抹淡红,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但护在我身侧的手却依旧没有收回。
“咳,”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日的镇定,“谨慎些……总是好的。”
话虽如此,他周身那过度紧张的气息,到底还是缓和了些许。
我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点幼稚和窘迫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又痒又软。
原来,他的冷静自持之下,也藏着这样一份笨拙又真挚的关切。
这份因我受伤而被放大、显得有些“过度”的紧张,虽然让我有些无奈,却也更清晰地映照出我在他心中的分量。
罢了罢了,看在他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就再多“娇弱”几天吧。
反正,被他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感觉……似乎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