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微寒,京城贵女圈中最负盛名的“咏雪诗会”如期在康亲王府别苑举行。因着我“重伤初愈”,本不欲参与这等耗费心神的场合,但林晚晴几番相邀,言辞恳切,说是人多热闹,于我恢复心情有益。加之娘亲也觉得我闷了许久,该出去见见人,我便应了下来。
我知道,祝瑶是这诗会的常客,甚至可算是半个主人。此行难免与她碰面。但避而不见,反倒显得我怕了她。更何况……我也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场合,做一些事情。
诗会设在别苑的暖阁内,四角燃着银丝炭盆,温暖如春。各家小姐锦衣华服,环佩叮当,言笑晏晏。我依旧是一身素雅装扮,由林晚晴陪着,安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杯热茶,扮演着与世无争的病弱美人。
祝瑶果然如同骄傲的孔雀,被一群贵女簇拥着,谈笑风生。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见到我来,眼神先是一冷,随即又扬起一抹带着轻蔑的笑意,仿佛在说“你这病秧子也敢来附庸风雅”。
诗会照例由主持的夫人出题,众人或吟或作,各展才情。起初几轮,无非是些咏梅、赞雪的老生常谈,我均以“才疏学浅”、“身子不适”为由,未曾参与,只静静聆听。宇文瑶倒是颇为活跃,几首急智之作虽算不得绝佳,倒也工整,引来不少奉承。
气氛渐渐热烈。轮到以“竹”为题作七言绝句时,祝瑶似乎有意卖弄,抢先吟出一首:“虚怀劲节立寒风,雪压千竿亦从容。非是此君无媚骨,由来高格不求同。”
平心而论,此诗尚可,尤其后两句,借竹言志,算是点到了题眼。周围顿时一片叫好之声。祝瑶得意地扬起下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我这边,带着挑衅。
林晚晴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我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依旧垂着眼眸,仿佛未曾感受到那灼人的视线。
主持夫人笑着环视一周:“可还有哪位小姐有佳句?”
暖阁内安静了一瞬。
就在众人以为此题将以此作结时,我缓缓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与迟疑:
“琉璃……也有一首陋作,请诸位品评。”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惊讶、好奇、不屑……种种情绪交织。祝瑶更是嗤笑一声,毫不掩饰她的轻视。
我仿若未觉,微微蹙着眉,仿佛在努力思索,轻声吟道: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只此两句一出,满堂骤然一静!
那画面感、那意境,仿佛瞬间将人拉入了冬夜清溪畔,幽竹映水,冷香袭人的静谧世界。与祝瑶那直白的咏颂高下立判!
我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气,才缓缓接上后两句: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后两句更是神来之笔!以“霜禽偷眼”、“粉蝶断魂”的拟人手法,侧面烘托出竹之清韵风姿,幽静中超脱,孤傲中见风骨。意境之悠远,用词之精妙,远超祝瑶那首不止一筹!
暖阁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原本准备看笑话的祝瑶。她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转而变成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羞愤。
林晚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眼睛亮晶晶的。
半晌,主持夫人才率先回过神来,击掌赞叹:“妙!绝妙!‘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等佳句,当真令人身临其境,回味无穷!琉璃郡主高才,老身佩服!”
这一声赞叹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满堂气氛!
“天啊,这意境……”
“没想到琉璃郡主竟有如此诗才!”
“先前竟从未听闻……”
“比起祝郡主那首,确实更胜一筹啊……”
贵女们议论纷纷,看向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从最初的怜悯、忽视,变成了惊艳、探究,甚至是一丝敬畏。在这以才学论高下的诗会上,实力是最好的话语权。
祝瑶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中的绣帕几乎要绞碎。她精心准备,本想借此机会压我一头,却没料到被我随口两句诗打得溃不成军,颜面尽失!她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淬了毒。
我迎着她的目光,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甚至配合地轻咳了两声,才细声细气地道:“夫人过奖了,琉璃只是偶得两句,侥幸而已,比不得祝郡主诗作工整。”
这话听在祝瑶耳中,无异于最大的讽刺。她气得浑身发抖,却碍于场合,无法发作,最终狠狠一跺脚,带着满腔的羞辱和怒火,转身冲出了暖阁。
诗会继续,但所有人的话题,都绕不开我那首惊艳的咏竹诗。我依旧安静地坐在角落,应对着各方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谦逊而得体。
我知道,经此一役,我萧琉璃在京城贵女圈中,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靠家世和“娇弱”出名的郡主了。
“琉璃,你真是太厉害了!”回去的马车上,林晚晴依旧兴奋不已,“你都没看到宇文瑶那张脸,都快气歪了!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小瞧你!”
我靠在软垫上,笑了笑,没有多言。
这场对决,并非一时意气。示弱太久,也需要适时地展现锋芒。祝瑶不过是块试剑石,我要让某些人知道,镇国公府的女儿,并非只有一副空皮囊。她或许“体弱”,但她的心智与才情,绝不逊于任何人。
这一战,我赢得漂亮。
不仅打击了祝瑶的嚣张气焰,更是在这京城的舆论场中,悄然为自己树立起一个新的形象。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