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镇国公府,庭院里的银杏树缀满了金黄的扇叶,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就一地璀璨。我陪着娘亲在廊下散步,脚步看似依旧轻缓,气息却比往日绵长了许多。走过一处雨后微湿的青苔石阶时,娘亲习惯性地伸手欲扶,我却已先一步稳稳踏过,裙裾甚至未曾沾染半分泥泞。
娘亲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随即自然地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惊讶、探究与了然的复杂神色。她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层层叠叠的伪装,看到了某些本质的东西。
晚膳时分,气氛也与往日有些微不同。我爹萧战依旧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但那双虎目扫过我时,不再仅仅是全然的呵护,而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他甚至破天荒地,用那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我(刻意控制着力道)的肩膀,声如洪钟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闺女瞧着……精神头足了不少!好!真好!”
我哥萧铮更是直接,趁着给我夹菜的间隙,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妹妹,下次‘切磋’,可以再放开些力道。”
我心中微震,抬头看向他们。爹爹眼中是欣慰与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娘亲眼底是了然与隐隐的支持,哥哥则带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知道了。
或许不是全部,但他们一定察觉到了我的不同。察觉到了我这“娇弱”皮囊下,悄然滋长的力量与韧性。
他们没有追问,没有点破,更没有阻止。这种无声的接纳与理解,比任何言语都更让我动容。他们终于开始相信,他们的女儿,并非永远需要被密不透风地保护在羽翼之下,她也可以拥有自己的锋芒,甚至可以……与他们并肩。
这份认知,似乎也加快了他们原本的某些步伐。
我注意到,楚晏来府上的次数愈发频繁,与我爹在书房密谈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直至深夜,书房里的灯火依旧亮着,隐约能听到我爹低沉严肃的嗓音,以及楚晏清冷而沉稳的应对。
有一次,我借口送宵夜,端着托盘走近书房。还未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我爹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宇文赫那小子,贼心不死!前几日竟又旁敲侧击地向陛下提及联姻之事,虽被陛下再次搁置,但其势在必得之心,已然昭然若揭!他如今不敢明着来,暗地里的手段只怕会更龌龊!”
紧接着是楚晏的声音,冷静得像冰:“国公爷放心,他伸过来的手,来一只,我们便斩一只。陛下虽未明确表态,但多次搁置已是一种态度。我们需在他耐心耗尽、狗急跳墙之前,布好局,切断他所有可能的依仗。”
“安王那边……” 我爹语气带着询问。
“父亲已有决断。安王府,绝不会成为任何皇子争权夺利的踏脚石。” 楚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目前的关键,在于北境军需的几条暗线,以及几位手握实权、态度暧昧的朝臣。只要掐断他的钱粮,分化他的支持,他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掀起大浪。”
“好!就按世子说的办!需要老夫如何配合,尽管直言!” 我爹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我站在门外,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收紧。宵夜的温热透过瓷碗传递到掌心,却远不及我此刻心中的浪潮汹涌。
他们不再将我排除在外。
他们谈论着最核心的危机,最犀利的对策。
他们……在为了我,或者说,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对抗那来自皇权的巨大压力,而与楚晏,与安王府,紧密地联合起来,布下一张反击的大网。
我没有进去,默默转身离开。心中那份因家人理解而产生的暖意,此刻化作了更沉甸甸的责任与动力。
我知道,爹娘和楚晏加快商议的计划,风险极大,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但为了争取那一线生机,为了我能有自主选择未来的权利,他们义无反顾。
回到房间,我看着镜中眼神愈发坚毅的自己。
我的成长,他们看到了,也理解了。
而他们的守护与谋划,我也感受到了,并必将铭记于心。
我不再仅仅是被保护者。
我是镇国公府的女儿,是萧琉璃。
我将用我自己的方式,加快成长的脚步,拥有足以匹配这份守护的实力。
待到风雨真正来临的那一天,我定要站在他们身边,而非身后。
这,或许就是我对他们这份深沉爱意与付出,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