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不好啦,皇后娘娘!”
奴婢瑞珠火急火燎地从外面奔进椒房殿,卫子夫正在梳妆, 抬眼看婢女瑞珠喘着粗气奔跑进门,微微嗔怒:“什么事儿这么火急火燎的呀?别人还以为我这皇后被夺了宠爱呢,有什么事儿值得如此大声嚷嚷的!”
“皇后娘娘,不好了,就是您要失宠了!”
瑞珠一个滑跪,卫子夫不禁放下手上的金钗,眉头微皱:“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胡话,是不是平素我太过宠爱你们了,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要是以前的陈阿娇早叫你自己掌嘴了,不要觉得我性子温和就好欺负!”
“不是不是,奴婢是真的为皇后娘娘担心才如此说的,您还不知道吗?昨日李延年为陛下推荐了自己的妹妹——歌舞坊的舞|女——李妍儿!据说那姑娘生的倾国倾城,还好似陛下的一位故人,听说昨晚陛下亲自骑着白马带那姑娘去了谁都去不得的甘泉宫摘星楼,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什么!”卫子夫唰一下从蒲团上起身,眼中略有惊慌,但马上又镇定了下来:“陛下可有对她的封号?!”
“还……还没有,昨天刚刚进宫的,怎么会这么快?!”
瑞珠跪着,眼看卫子夫的白皙脖子上的血管在微微跳动,许久她又坐回蒲团:“没事儿,哪个帝王没有三宫六院,纵使一个小小的舞|女,又能掀的起什么大风浪来!哪日我亲自去会会这个李妍儿!”
“报!淳公公来了!”椒房殿外忽然传来一声禀告。
卫子夫浅浅一笑:“怎么样,我就说她一个小小舞|女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陛下最亲近的淳公公还不是一早来了我椒房殿!今日陛下必是还得到本宫这儿来,那些外面的莺莺燕燕,只能得到陛下一时的新鲜感,哪里能得到帝王真正的宠爱呢!快请淳公公进来!”
“诺!”瑞珠瘪着嘴侧身立在一旁。
“皇后娘娘。”淳公公进门先给卫子夫施礼。
“哎呀,淳公公都是自家人,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卫子夫轻轻挪了挪蒲团,示意淳公公落座。
“陛下那边还需要奴婢,奴婢就先不坐了。是这样,陛下新纳了一房妃子赐为李夫人,叫奴婢知会皇后娘娘一声,另外陛下赐李夫人居住在甘泉宫金华殿!”
“金华殿?!那不是以前陛下为馆陶大长公主和长公主陈阿娇耗资甚巨,以金砖铺地,冬暖夏凉的‘金屋’么!‘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淳公公,可是那座为迎娶陈阿娇皇后所特意建设的金华殿!那宫殿自从陈阿娇被废弃长门宫以后,便再无人居住?!可是那里?!”
“嗯。”
淳公公淡淡点了点头,却犹如当头一棒,镇得卫子夫头晕目眩,一阵心慌,要不是及时扶住一旁的廊柱,还真连皇后的面子都要保不住:“陛下竟然让那个舞|女住在金华殿!!”
“舞|女?”淳公公皱了皱眉,看着同样凭舞姿进入未央宫的卫子夫只觉她说出此话颇为违和,但他也不便多说,接着道:“另外,皇后娘娘,因为骠骑将军霍去病受降浑邪王,夺得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和路遇独角麒麟,现下已经举办了麒麟大会,让长安百姓看到我大汉国威,接下来陛下想在甘泉宫建设‘休屠’、‘金人’,‘径路神’三座祠堂,以求世代镇压匈奴,保我大汉永固疆土,所以决定暂时不会回椒房殿歇息了!”
卫子夫眼圈泛红,嘀咕道:“就是说陛下要一直在甘泉宫和李夫人缠绵悱恻?!”
淳公公面上没有悲喜:“皇后慎言。”
“该死的李延年!他这个阉人!不过是想通过自己的妹妹攀上陛下,推他的哥哥李广利当将军而已!”卫皇后一时激动也管不了许多,当着淳公公怒骂起李延年来,忽然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淳公公,三座祠堂大概要修建多久?”
“祠堂的建设是一项极为耗时的工程,十年八载都是它。公公我对建造这些不懂,没办法回禀皇后。”
淳公公看着从不失态,一向以温柔示人的卫子夫此刻却瞳孔睁大,眼中露出悲戚之色。
“十年八载么……”
瑞珠在一旁拉了拉卫皇后的衣襟儿:“皇后娘娘,陛下只说自己要住在甘泉宫监管祠堂建设,又没说不许皇后娘娘前去探望陛下,皇后娘娘担心陛下龙体,自然可以带着小皇子时时前去探视陛下啊!到时候就是李夫人,总不能大过皇后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戚哀哀的卫皇后终于镇定精神:“对,瑞珠说的没错,难怪在陈阿娇身旁能呆那么久,本宫怎么就把这茬忘了呢!再怎么说我都是皇后,还有龙子在侧,本宫提前担心什么呢,既然陛下为了江山社稷能待在甘泉宫,本宫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何尝不能为了陛下移居甘泉宫陪驾呢!瑞珠,还不快去收拾收拾……”
“这……”
淳公公只是来传话的,并未料到卫皇后也要搬去甘泉宫,只得告辞去回禀陛下:“皇后娘娘,那这边没什么事情的话奴家就先回去了,陛下那边还需要奴婢伺候呢!”
“好好,淳公公慢走!”
卫子夫亲自将淳公公送出椒房殿的大门外,看着晨光中衣袂飘飘的淳公公不禁慨叹:“真希望我自己就是淳公公,那样的话就能时时刻刻常伴在陛下身边了……”
“呜……哇哇哇……”
椒房殿忽然传来婴儿大声地啼哭,卫子夫匆匆从门口回身:“都干什么呢!没听到我的据儿哭了么!”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可能是饿了,我们抱着哄也哄不好!”
奴婢绿萼怀中正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孩左右摇晃,卫子夫赶紧接过太子刘据安抚,一边怒道:“奶娘呢!还不快唤奶娘!”
“诺!”绿萼匆匆去唤奶娘,卫子夫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我的据儿,你一定要平安长大,好继承你父王的皇位,咱们娘两个可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去!”
随着奶娘接过刘据喂奶,咕嘟咕嘟地喝着奶水,太子刘据才渐渐收敛了哭闹声音,卫子夫的心神也渐渐安稳了一些,瑞珠趁机凑过来:“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说一半最讨厌了!有话就说。”
卫子夫有些心烦气躁,瑞珠咽了咽口水,缓缓开口:“皇后娘娘,这次还是小心些为妙,奴婢听他们说这李夫人曾经当选了今年的花魁,一时声动长安,就连朝臣都纷纷出价相邀呢……”
“哦?朝臣都有谁?”卫皇后拉着瑞珠走开奶娘几步:“你可知道?”
“奴婢听得不全,好像有陛下身边的龙頟侯韩说,还有飞将军之子李敢,还有虎贲军中郎将郭照,最稀奇的是还有给陈阿娇写赋文的司马相如,据说这司马相如见过花魁之后夜不能寐,还有后续的故事……”
瑞珠禁不住捂嘴偷笑。
“哦,什么故事?!”
卫子夫略微抬了抬远山眉:“本宫最讨厌这个司马相如了,当初要不是他给陈阿娇写《长门赋》,陛下也不会将我抛至宫中一年都不闻不问,可见此人才华还是有的,只可惜不能为本宫所用!我倒是想听听,他见了花魁,又是何等表现!”
瑞珠拿开捂着嘴的手,绘声绘色道:“这司马相如对花魁见之不忘,回去后还写了一篇《美人赋》,更可笑的是他虽未得到花魁的青眼,但是却已经修书给远在四川临邛的妻子卓文君,据说全篇只有十三个字!”
“十三个字?哪十三个字?你可知道?”卫皇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瑞珠咯咯咯地笑:“我当然知道,全因为这司马相如做事张扬,他的《美人赋》,还有十三字的绝情信都被人传扬开啦!只是这十三个字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这是什么意思?”
卫皇后拧紧眉头,温柔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懵懂:“文人就是奇奇怪怪的,本宫可根本看不懂这十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缺钱不成?”
“皇后娘娘,那可不是,你看这十三字信笺缺少点什么?!”瑞珠想到卫子夫出身微贱,读书不多,比不得陈阿娇,也只得慢慢引导,眼睛大大地看着卫皇后。
“少了什么?没有亿?”
“对了!皇后英明!据说啊司马相如是委婉地表示对自己的妻子卓文君已经‘无意也无忆’了!”
“吓?这司马相如可真是个情种,见了花魁一面就决定抛弃妻子,本宫怎么记得当年他的婚事也闹得沸沸扬扬,他的妻子卓文君可是四川临邛巨富卓王孙之女吧,本宫的远山眉还是她创造的呢,好像当初还上演了夜奔司马相如风花雪月的故事,没想到这才短短五年,就变了心,唉!”
卫子夫叹息卓文君犹如叹息自己一般。
“卓文君也不是吃素的,据说当即给司马相如回了一封信,这封信竟然逆转乾坤,司马相如这才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瑞珠看着那边奶娘将怀中睡熟的刘据放入摇篮中,赶忙去帮着盖上薄毯,接着才抬眸看向卫皇后,见她还在等着自己说下去,便回身道: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说的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想,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道不尽,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欲乱,三月桃花随流水,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回环复踏,真才女也!”卫皇后也不禁赞叹:“那司马相如呢,后来如何?”
“好像除了这首卓文君还写了一首《白头吟》,总之最后司马相如说是派了车马要去四川接卓文君来长安了,应该是被打动改变了心意,奴婢是说连司马相如只见了李夫人一面都能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可见李夫人魅力,皇后娘娘不得不防啊!”
卫皇后咬了咬牙,暗暗攥紧了拳头:“好,抱上太子,咱们去甘泉宫陪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