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第一缕晨光穿过窗棂,轻轻洒在木板床上。李同水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先是迷茫了一瞬,随即定格在身旁的陈风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朵迎着朝阳盛开的向日葵。
“陈风哥哥,你醒啦?”
陈风“适时”睁开眼,对上男孩亮晶晶的目光,点了点头:“早啊,同水。”
两人一同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几乎就在他们踏出门槛的同一瞬间,对面李同水爹娘的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妇人端着一个木盆,里面盛着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清水,看到陈风时,脸上露出自然的笑意:“陈风小友,醒啦?快来洗把脸,早饭马上就好。”
汉子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朝陈风点了点头:“早。”
陈风的眼神骤然一凝,昨晚他明明亲自检查过这间房,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整齐得像是从未有人躺过。可现在,这对夫妇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言行举止自然得仿佛从未消失过,仿佛昨晚的“空屋”只是他的错觉。
“这记忆世界……比想象中更诡异。”陈风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目光却快速扫过院子。鸡窝里的鸡醒了,正咯咯地叫着;篱笆上的牵牛花沾着晨露,开得正艳。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毅叔提着一条鲜活的草鱼,乐呵呵地走进来,扬了扬手里的鱼:“阿宝,看叔给你带什么来了?今早刚从河里摸的,刚好啊回去给你玲花姐添个菜!今天中午要不要来一起吃呀?”
紧接着,王婆婆挎着竹篮从门前走过,看到李同水,笑着喊道:“小不点,奶奶去田里摘点新鲜的青菜,中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青菜豆腐汤,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哟!”
随后出现的是张木匠。他扛着一张崭新的木凳,大步走进院子,将凳子放在李同水爹娘面前,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嫂子,这凳子做好了,你看看合不合心意。”说完,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陈风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结实的牙齿:“小不点,这是你新交的朋友?看着面生得很呐。”
陈风顿时僵住了。
他清晰地记得,从昨天傍晚进村到入睡,李同水从未向张木匠介绍过他,哪怕是路过枣树下时打招呼,也只字未提自己任何有关的话语。按照之前的规律,张木匠本该对他视而不见,可现在,对方不仅看见了他,还主动开口询问他的身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风的大脑飞速运转,指尖微微发凉。
“是啊是啊!”李同水兴奋地跑到张木匠身边,拉着陈风的胳膊介绍道,“张大叔,这是陈风哥哥,他是从外面来的,可厉害了!”
张木匠爽朗地笑了起来,拍了拍陈风的肩膀:“哦?从外面来的?那可得多留几天!我这手艺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巧匠,但做几张木凳、打几个柜子还是没问题的,要是不嫌弃,中午来家里坐坐,让你婶子给你炒个野兔,咱爷俩喝两盅?”
他的热情坦荡,反而让陈风更加不安。陈风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张大叔好意,只是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哎,这有啥打扰的……”张木匠还想再劝,院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
“阿宝!阿宝!”
几个半大的孩子跑了进来,正是昨天约好要和李同水一起玩的那几个,最大的看起来十一二岁,最小的也比李同水高半个头。他们冲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槛旁的陈风,脚步齐齐一顿,好奇地打量着他。
这一幕,彻底印证了陈风的猜想——这些孩子,昨天差点撞到他时还会诡异拐弯,今天却能清晰地看见他了。
“阿宝,这是谁呀?”一个瘦高个的男孩问道,他是村里的“孩子王”大豆哥。
“这是陈风哥哥,从外面来的!”李同水骄傲地介绍道,仿佛陈风的到来是件极荣耀的事。
“外面来的?”孩子们瞬间兴奋起来,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大哥哥,外面是不是有很高很高的楼?”
“是不是有会飞的船?”
“你见过仙人吗?七爷爷说外面有能呼风唤雨的仙人!”
孩子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叽叽喳喳的声音像群快乐的小鸟。可陈风却笑不出来,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悄爬上后颈。
昨天傍晚进村时,村民们看不见他;昨晚李同水爹娘需要李同水主动介绍才能“看见”他;而现在,仅仅过了一夜,张木匠、这些孩子都不需要李同水介绍,就能直接看到他、和他交流了。
这只有一种解释——他正在被这个记忆世界同化。
在这里待得越久,他就越像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最终可能彻底失去自我,变成赤水道人记忆里的一个“路人甲”,永远困在这个虚假的村庄里。
“不行,我必须出去!”陈风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还有陈家坳的亲人要守护,有平山门的师门要回报,有杨婉秋等同门要寻找……他绝不能困死在这个梦境般的地方!
“陈风哥哥,你发什么呆呀?”李同水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们昨晚说好了去河边摸鱼的,毅叔也说这个季节河里的鱼最肥了!”
“是啊是啊,去摸鱼吧!”其他孩子也跟着起哄,“让你见识见识我们小坡村的本事!”
陈风本想找个借口拒绝,趁机去寻找离开的线索。可就在话要出口的瞬间,一股莫名的直觉涌上心头——不能拒绝,必须跟着他们去,参与这场“游戏”。
这直觉来得毫无道理,却异常强烈,仿佛冥冥中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破局的关键。
陈风犹豫了两息,最终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松开拳头,露出一个笑容:“好啊,正好我也想看看你们小坡村的本事。”
“太好了!”孩子们欢呼起来,簇拥着陈风和李同水,像群脱缰的小野马,朝着村外的河边跑去。
清晨的阳光洒满田野,露珠在草叶上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有的追逐打闹,有的哼着不成调的儿歌,有的则讨论着今天能摸多少鱼。陈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思却全在“同化”的问题上——这个过程是可逆的吗?离开村子能阻止同化吗?
很快,一条清澈的小河出现在眼前。河水不深,刚没过膝盖,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都清晰可见。岸边的柳树垂着绿丝绦,几只白鹭悠闲地站在浅滩上,见有人来,扑棱棱地飞进了远处的芦苇丛。
“就是这儿了!”大豆哥第一个冲到河边,挽起裤脚就跳进了水里,“昨天我看到有条大草鱼,就在那片芦苇下面!”
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嬉笑着跳进水里,溅起一片片水花。
李同水也拉着陈风往下跳,一边挽裤脚一边兴奋地说:“陈风哥哥,我们今天一定要摸条最大的鱼!玲花姐怀着宝宝呢,得给她补补身体,让她早点生下‘小小不点’!”
“好。”陈风笑着应道,跟着下了水。
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带着清晨的凉意。陈风运转起体内的灵力,作为拥有中等水灵根、修为已达控元境中期的修士,他对水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双手刚一放进水里,周围数丈内的水流动向、鱼虾位置,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哪里藏着大草鱼,哪里有肥硕的河虾,哪里的泥沙里埋着河蚌,他都了如指掌。
“噗通!”
陈风看准一个方向,伸手一捞,一条足有两尺长的草鱼就被他稳稳抓在手里,奋力一甩,扔到了岸边的竹篓里。
“哇!陈风哥哥好厉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
陈风笑了笑,没有停顿,继续在水里摸索。他的动作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地抓到鱼,而且都是个头不小的。
“又一条!”
“这条更大!”
“陈风哥哥太神了吧!”
随着一条又一条鱼被扔进竹篓,孩子们的惊呼声渐渐变成了由衷的赞叹。
一个圆脸男孩凑过来,羡慕地问:“陈风哥哥,你是不是经常摸鱼啊?手法也太准了吧!”
“就是就是,”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点头附和,“你简直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摸鱼高手!”
一个瘦小男孩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我猜,陈风哥哥一定是七爷爷说的那种仙师!能凭空变出来鱼!”
“不对不对,”立刻有孩子反驳,“应该是七爷爷说的‘修士’!七爷爷说修士能控制东西,想让它变成啥就变成啥!你看陈风哥哥,好像鱼都主动往他手里跳一样!”
“修士?”陈风的眼睛骤然一亮,心中一动。这些孩子口中的“七爷爷”,显然知道不少关于修士、关于外面世界的事,说不定就是解开这个记忆世界的关键!
他不动声色地加入孩子们的讨论,语气带着好奇:“哦?七爷爷经常给你们讲修士的故事吗?”
“是啊是啊!”孩子们立刻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七爷爷可厉害了,知道好多外面的故事!”
“他说外面的修士能飞天遁地,一步就能跨过一座山!”
“还说修士不用手,就能抬起几百斤重的大石头呢!”
“七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好像见过修士打架,可精彩了!不过他每次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说我们还小,听了会害怕。”
陈风越听越激动——这个七爷爷,极有可能不是普通的“记忆投影”,说不定是赤水道人记忆里,一个真正接触过修士的关键人物。如果说困在这里还有什么出路,那这个七爷爷,绝对是当前唯一的线索!
“那七爷爷现在在哪里?”陈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些。
李同水一边在水里摸索,一边回答:“七爷爷的房子在村里上坡那边,不过他每天中午都会去村口的老槐树下晒太阳,那时候去找他,他准在。”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陈风追问。
“等把鱼篓装满就回去!”李同水举着手里刚抓到的一条小鲫鱼,兴奋地说,“玲花姐看到这么多鱼,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那我们快点把鱼篓装满。”陈风打定主意,开始卖力地抓鱼。
不过他没有一个人“出风头”。他知道,这些孩子虽然单纯,但也有好胜心。于是他暗中运转灵力,操控着周围的水流——有时轻轻一推,将藏在石缝里的鱼“送”到某个孩子手边;有时搅动泥沙,让躲在里面的河虾“慌不择路”地蹦到另一个孩子脚边;有时甚至凝聚出细小的水线,“赶”着一群小鱼游向孩子们聚集的地方。
在陈风的暗中“相助”下,孩子们的收获也变得异常丰厚。
“我抓到一条!”
“我也抓到了!还是条红鲤鱼!”
“快看快看,这里有好多河蚌!”
孩子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原本以为要摸一下午才能装满的鱼篓,不到一个时辰就堆得满满当当,不仅有鱼,还有河虾、河蟹、河蚌,简直是满载而归。
看着沉甸甸的鱼篓,孩子们都有些不敢置信。
“今天也太顺利了吧?”大豆哥挠了挠头,“感觉鱼都自己往我们手里钻似的。”
李同水也歪着脑袋:“是呀,平时摸这么多,得等到太阳落山呢。”
陈风笑了笑,没解释,主动走上前,将沉甸甸的鱼篓背在肩上:“走吧,我们回去。”
鱼篓虽然重,但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陈风背着鱼篓,稳稳地走在前面,孩子们则像众星捧月般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的“奇遇”,时不时还向陈风投去崇拜的目光。
陈风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七爷爷……希望你真的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