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缓缓抬起手臂,将那盘绕在她腕间、鳞片冰凉的黑蛇递向斯内普。
“西弗勒斯……”
她的声音很轻,却在狭窄的密室里格外清晰。
斯内普的呼吸一滞,随即变得短促而紊乱。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眼前,那不是胡安,至少此刻不是。
那是一条蛇,一件工具,一个将选择具象化的存在。
他没有伸手去接。
他甚至向后退了半步。
靴底摩擦石面的细微声响,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还有时间。”
斯内普的声音响起,比他预想的更干涩,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轻颤。
那是本能,是抗拒,是最后的挣扎。
他避开伊莎的目光,视线仓促地掠过潮湿的石壁、诺可妥·冈特蜷缩的枯骨、石门后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而心底,一个更隐蔽的念头正在滋长:或许……可以由她来。
他尝过钻心剜骨的滋味。
不止一次。黑魔王的“惩戒”教会他如何将意识撕碎,教会他喉咙被惨叫堵住时那种窒息的绝望,教会他事后许久肌肉仍会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能承受。他承受过。
可如果是她呢?
如果是她念出那个咒语——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冷,比想象中自己对她施咒时更甚。
那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东西:他会在她面前彻底崩溃,所有用冷漠筑起的防御都将被碾成粉末。
他会变得丑陋、狼狈、不堪一击。
而她会看见。
她会记住。
更深处,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愧悄然蔓延:他居然在认真考虑这个选项。
在衡量——是由自己堕入黑暗,还是由她背负罪孽。
而他竟隐隐偏向后者。
“或许……会有人发现。”斯内普再次开口,声音更低,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三个人都失踪了。明天我还有课……麦格会察觉,邓布利多会知道。”
他在列举理由,仓促地搭建脆弱的防线,仿佛拖延时间就能让这绝境自行消解。
他盯着伊莎伸出的手臂,盯着她苍白的手指和缠绕其上的黑蛇。
胡安那双黄澄澄的竖瞳也正望着他,映着魔杖冰冷的光,映出他脸上所有无法掩饰的动摇。
伊莎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斯内普,看着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翻涌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痛苦与挣扎。
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仿佛在说,我看见了你的深渊,而我依然在这里。
她知道斯内普曾是食死徒,黑魔标记是刻入血肉的烙印,是无法洗净的过往。
她见过他的刻薄,领教过他的冰冷,目睹过他如何用言语刺破学生幼稚的幻想。
她以为,在那袭黑袍之下,理应蛰伏着被黑暗侵染过的、冷硬而浑浊的灵魂。
就像被污染的土壤,总会留下痕迹。
可此刻,不对。
他颤抖的身体、紧绷的神经,还有两人之间那缕微弱的魔力连接,正传递来一种混乱而痛苦的波动——没有沉溺黑暗后的粘稠,没有施虐欲点燃前的蠢蠢欲动,只有被逼至绝境的抗拒、自我厌弃,以及深埋其下的……恐惧。
他的灵魂,竟未被侵染。
这个发现让她微微一怔。
紧接着,更冰冷的疑问浮上心头:那么他的记忆呢?是否像老诺特那样,被涂抹、篡改过?他那精湛的大脑封闭术,究竟是为了封锁秘密,还是在保护某些连他自己都害怕触碰的碎片?
思绪飞转,目前的僵局必须打破。
斯内普被困在了自己的道德悬崖边,进退维谷。
那么,选择权只能由她来握住。
又是这样。伊莎近乎漠然地想。
每一次左右为难的绝境,似乎都格外“青睐”于她。
她没有再看斯内普眼中翻涌的痛苦,垂下视线,将臂上的胡安小心放在冰凉的石地上。
小黑蛇抬起头,竖瞳疑惑地望向她。
然后,她朝那个黑袍身影走去。
斯内普随着她的逼近,竟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尽管身后已是石壁。
他手中的魔杖光芒晃动,几乎握不住。
身体轻颤,头深深低下,
不。
伊莎的脚步停住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焚尽契约的痛苦中蜷缩,那时她唯一祈求的,是有人能挡住她的脸——不让人看见她崩溃的模样,不让人记住她最不堪的瞬间。
不能这样逼他。那比钻心咒本身,或许是更残忍的摧毁。
她解下身上最外层的羊绒披肩,让它无声地遮挡住斯内普。
这细微的变化似乎给了斯内普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猛地将背脊抵上石壁,仿佛需要那坚硬的支撑才能站稳。
持着魔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杖尖的光点微弱地映照着地面尘土。
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在这狭窄的空间格外清晰。
伊莎重新走近,在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
在苦艾与魔药的气息中,她抬起眼,望着披肩阴影下斯内普模糊的轮廓,声音很轻:
“会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