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抱着夏尔重伤垂死的身体,那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抽空了他肺部所有的空气,只剩下无尽的悲恸和滔天的怒火在胸腔内疯狂燃烧。周围工友的呻吟、警察粗暴的呵斥、远处工厂冷漠的轰鸣,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在夏尔手臂垂落的瞬间,仿佛只剩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和怀中这具正在迅速流失生命的温热躯体。
“坚持住……夏尔!看着我!坚持住!”维克多嘶哑地低吼,不顾一切地将体内“真理之火”的力量,那属于“扞卫者”的、蕴含着守护意志的灵性,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夏尔残破的身体。他能感觉到夏尔的心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骨的碎裂处压迫着内脏,生命正不可逆转地流逝。
他那点微薄的灵性,在如此沉重的伤势面前,如同杯水车薪。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医生!需要医生!”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混乱的现场,对着那些冷漠的警察和工厂卫队咆哮,声音因绝望而扭曲。
回应他的,只有警察不耐烦的驱赶:“滚开!妨碍公务连你一起抓!”以及工厂卫队队长轻蔑的冷笑:“贱民的命,也配叫医生?”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靠近。是玛丽和小布朗!他们显然也是听到消息后冒险赶来的。看到现场的惨状和维克多怀中奄奄一息的夏尔,玛丽瞬间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小布朗则死死咬住嘴唇,瘦小的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但他眼中那新晋“鼓舞者”的光芒却异常明亮。
“维克多哥哥……”小布朗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待在这里!警察在抓人,他们不会救夏尔大叔的!”
玛丽也强忍着悲痛,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夏尔的伤势,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必须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想办法止血……不然……”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维克多猛地清醒过来。是的,留在这里,夏尔只有死路一条,他们所有人也可能被捕。复仇的怒火必须暂时压下,拯救生命,保存力量,才是当务之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理智焚尽的愤怒和自责。眼神中的痛苦被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理智所取代。
“帮我抬起他!小心他的胸口!”维克多低吼一声,和小布朗、玛丽一起,小心翼翼地抬起夏尔沉重的身躯。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死难工友的遗体,将那一片刺目的鲜红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走!”
他们利用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如同幽灵般潜入错综复杂的小巷和窝棚的阴影中,避开了警察后续的搜捕。每一声夏尔因颠簸而发出的微弱呻吟,都像鞭子一样抽打在维克多的心上。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连之前核心成员都极少知道的、位于地下排污管道旁废弃检修室内的绝对安全屋。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但此刻,它是唯一的避难所。
将夏尔平放在用木板和麻袋勉强铺成的“床”上,维克多立刻再次将手按在夏尔胸口,持续输送着灵性,试图稳住那最后一丝生机。玛丽撕开夏尔被鲜血浸透的衣服,用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布条试图包扎,但面对那恐怖的凹陷和不断渗出的鲜血,她的手在颤抖。
“需要药……止血药,消炎药,还有……可能还需要手术……”玛丽的声音带着绝望。这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比食物更奢侈的奢望。
维克多沉默着,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排除着一个个不可能的选择。正规诊所和医院是禁区;之前帮助过小布朗的圣光慈善诊所,在黛娜事件后恐怕也已不再安全;黑市上的药品价格高昂且真假难辨,他们现在的经济状况……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件还算干净的内衬上,猛地撕下一条,递给玛丽。“先尽量包扎,压迫止血。”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站起身,走到安全屋的角落,背对着玛丽和小布朗,肩膀微微颤抖。指甲再次深深掐入刚刚结痂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混合着地上的污水。
是我的错。
是我被那虚假的温柔迷惑,放松了警惕。
是我低估了资本的残忍和果断。
是我……害了夏尔,害了死去的工友,害了被捕的同志们。
自责如同硫酸,腐蚀着他的灵魂。但这一次,那极致的痛苦没有让他崩溃,反而像是在熔炼着一块生铁。所有的柔情、犹豫、对平凡生活的最后一丝幻想,都在夏尔喷洒的鲜血和工友倒下的身影中,被彻底烧灼、蒸发、剔除!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硬。如同两块经过千锤百炼、淬火而成的寒铁。
“小布朗。”维克多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在,维克多哥哥!”小布朗立刻应道,努力挺直瘦小的身躯。
“你立刻去找……(他说出了几个绝对可靠的、未曾暴露的工会小组联络人的暗号和地点),通知他们,‘铁砧’已落下,暂时停止一切公开活动,转入最深的地下潜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不得妄动。同时,打听被捕同志们的关押地点和状况。”
“明白!”小布朗重重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只灵巧的耗子,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安全屋。
“玛丽。”维克多转向玛丽。
玛丽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你负责照顾夏尔,尽你所能。同时,清点我们还能动用的所有资金,包括互助基金里能动用的部分。”维克多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需要钱,大量的钱。买药,可能还需要买通关节,打听消息,甚至……准备营救。”
玛丽用力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安排完这些,维克多重新走到夏尔身边,看着他灰败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他缓缓蹲下,握住夏尔那只布满老茧、此刻却冰冷无力的大手。
“夏尔,”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钢铁般的誓言,“你听见了吗?火种还在。你撑住,看着我……看着我如何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没有流泪,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团在他胸腔内燃烧的“真理之火”,性质似乎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温暖、鼓舞的信念之光,更融入了冰冷的铁与血,融入了毁灭与复仇的决绝。那关于“扞卫者”途径的理解,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刻——“扞卫”不仅仅是被动的守护,更是以雷霆手段,扫清一切威胁的绝对力量!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的方法。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本《神秘学概论》中关于“分子派”理论的描述,以及秘修会集市上那些闪烁着危险光芒的武器和材料的影像,一闪而过。
或许……知识的另一面,不仅仅是守护。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生命垂危的战友,转身走向安全屋的出口。阴影笼罩着他的身影,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而炽烈的火焰。
盾牌已因守护而破碎,那么,从此以后,他便是最致命的那柄战锤。
淬火已成,唯待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