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最后一口糊糊喝完,朝慈习惯性地想把碗一推,指尖刚碰到粗糙的碗沿,立刻顿住了。
寄人篱下,是不是该勤快一点?
朝慈默默站起身,拿起自己和严彧用过的碗筷,走到灶台边的水盆旁。
水盆里是严母早上打好的、已经有些冰手的凉水。
他学着昨晚严母的样子,拿起搁在旁边的丝瓜瓤,笨拙地开始刷洗。
水很凉,刺激得他指尖微微发红。
动作生疏,碗沿在手里滑了一下,差点脱手。
“哎呦!放着放着!俺来!”严母一回头看见,赶紧过来,不由分说地把碗筷抢了过去,“你这手可不是干这个的,回头再冻着了!去,炕上坐着歇会儿去,要不院里晒晒太阳也成!”
朝慈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了看严母那双布满老茧、动作麻利的手,抿了抿唇,没再坚持。
他依言走到院子里。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但照在身上好歹多了几分亮堂。
他靠在土墙上,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点难得的暖意,身体里那股懒洋洋的劲儿又有些冒头,只想这么瘫着不动。
没过多久,严母收拾完灶台,拿着把磨得锃亮的大剪刀和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布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来来,娃儿,趁日头好,大娘给你把头发拾掇拾掇。”
朝慈顺从地坐在严母搬来的小马扎上,任由她将那块旧布围在自己脖子上。
严母的手很巧,一边剪,一边还絮絮叨叨:“彧子说得在理,男的留长头发是招闲话……你放心,大娘手艺还行,保管给你剪得利利索索的,还不难看……”
冰凉的剪刀贴着脖颈皮肤滑过,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
一缕缕乌黑柔软的发丝飘落下来,落在旧布上,落在脚下的土地上。
朝慈安静地闭着眼,感受着头发一点点变短,脖颈和后脑勺渐渐变得清爽。
严母动作很快,没多大功夫,就拍了拍他肩膀:“好啦,瞧瞧咋样?”
朝慈睁开眼,下意识地想找镜子,随即意识到这里不可能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触手是短促扎手的毛茬感,尤其是后脑和鬓角,修得极短,头顶的头发稍长些,也被打薄了,整个人感觉脑袋都轻了好几两。
严母拿来个破旧的搪瓷盆,里面倒了点水,笑眯眯地递到他面前:“喏,凑合着照照。”
朝慈低头,在水面晃动的倒影里,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长发没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五官,脸显得更小了,下巴尖尖的。
那双总是带着点慵懒迷蒙的眼睛,此刻因为没了刘海的遮挡,完全显露出来,清澈见底,眼尾那抹天生的薄红似乎也更明显了些。
水影模糊,看不太真切,但能看出是个极其清俊、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男孩模样。
“乖乖,真俊!”严母在一旁看得满心欢喜,忍不住又夸道,“这青皮馒头似的脑袋,咋安你脖子上就这么好看哩!比画报上的电影演员还精神!”
青皮馒头……朝慈对着水影眨了眨眼,这个比喻,倒是很乡土,很实在。
这时,院门再次被推开,严彧下工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带着尘土气的打扮,手里却多了一个半旧的布包袱。
他一进门,目光就落在了坐在小马扎上的朝慈身上。
看到那个变得毛茸茸、清爽无比的脑袋时,严彧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在朝慈新剪的短发上停留了两秒,尤其是那截露出来的、白皙纤细的后颈,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
他很快移开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手里的包袱递了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拿着。看看合不合身。”
朝慈站起身,接过包袱,打开。
里面是两套半旧的男式衣裤,虽然是旧的,洗得发白,也有补丁,但浆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看尺寸,比他身上这套要小不少,应该合身很多。
甚至还有两件贴身的粗布汗衫和小裤。
“去换上试试。”严彧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去水缸边舀水洗手洗脸。
朝慈抱着包袱回到西厢房,关上门,换上了其中一套。
深蓝色的土布裤子,灰色的上衣,虽然布料粗糙,磨得皮肤有些痒,但确实合身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空荡荡灌风,行动也方便了些。
他换好衣服走出来。
严彧正用毛巾擦着脸,听到动静看过来。
合身的衣服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单薄的身形,肩膀不宽,腰肢细窄。
短发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利落,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也因此多了几分清爽的少年感,不再像长发时那样带着模糊性别的昳丽。
严彧擦脸的动作慢了一瞬,目光从他合身的衣领扫到裤脚,最后落在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地拉扯衣角的手上。
“嗯。”他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算是认可,“还行。”
将毛巾搭回绳子上,他经过朝慈身边时,脚步未停,只丢下一句:
“既然住下了,明天跟我一起上工。”
朝慈愣在原地。
朝慈:“……十四,他刚才是不是说了‘上工’?”
系统1314小心翼翼:【是的宿主……根据分析,参与集体劳动是融入本地生活、获取生存资源的重要途径。宿主加油哦。】
朝慈看着自己这双刚刚脱离凉水、指尖还泛着红的手,再想想严彧那双布满厚茧的大手和结实的臂膀。
他默默地把“我能不去吗”这句话咽了回去。
娇气懒散如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吃人家的饭,穿人家的衣,好像……确实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只是,上工?
他抬头望了望虽然明亮却没什么热度的太阳,感觉未来似乎……有点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