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土炕烧得恰到好处,后半夜里,暖意从炕席底下丝丝缕缕地透上来,驱散了北方冬日的严寒。
朝慈裹着那床干净却厚重的旧棉被,几乎是陷入了一种昏迷般的沉睡。
逃难以来积压的疲惫、紧张,在这一方安稳温暖的小天地里彻底释放。
等他被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眼皮发痒,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发现阳光已经从糊窗纸的破洞(昨晚没注意到)里射进来,在炕沿投下几块亮斑。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朝慈打了个哈欠,“十四,现在什么时辰?”
系统1314也打了个小哈欠:【宿主,根据本位面太阳高度角粗略估算,大概……已时过半了吧?也就是快中午了哦。】
中午了?
朝慈愣了一下。
第一天就在别人家里睡到中午,这局怎么破?
他赶紧掀开被子下炕,穿上那身补丁衣服。
头发有些乱,他用手随意梳理了几下,却效果甚微。
推开房门,堂屋里,严母正坐在小板凳上择野菜,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哎呦,醒啦?睡得好不好?炕还热乎不?”
“睡得很好,谢谢大娘。”朝慈有些赧然,“我起晚了。”
“不晚不晚!”严母连忙摆手,“你肯定是累狠了,多睡会儿怕啥!饿了吧?锅里有留的饭,还温乎着呢,俺给你端去!”
正说着,院子篱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是严彧。
他显然是刚下工回来,穿着干活的旧棉袄,裤腿上还沾着些泥点,额头上带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被冷风一激,泛着些微的白气。
他手里还提着两捆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站在西厢房门口的朝慈身上。
朝阳(哦不,是午阳)的光线正好打在朝慈身上,将他那张白皙得过分的脸照得几乎透明。
因为刚睡醒,眼尾还泛着点薄红,眼神带着点未散的迷蒙,头发不像昨天那样服帖,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平添了几分……呆气。
宽大的旧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更显得人格外纤细脆弱。
严彧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走进来,把柴火靠墙放好。
“彧子回来啦?正好,朝慈也起了,俺一块儿把饭给你们热热。”严母说着就要起身。
“娘,我自己来。”严彧说着,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喉结剧烈地滚动。
冰凉的水似乎压下了一些从外面带回来的燥热。
他放下水瓢,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朝慈,眉头动了一下:“站着干什么?吃饭。”
“哦。”朝慈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
严母已经把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
是一碗稠稠的玉米糊糊,一个明显比昨晚大一圈的贴饼子,还有一小碟咸菜疙瘩。
“快吃快吃。”严母热情地催促。
严彧也洗了手坐下,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大口吃了起来。
他吃饭很快,但并不粗鲁,是一种常年劳作养成的效率。
朝慈小口喝着糊糊,感觉胃里渐渐暖和起来。
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严彧。
男人低着头,专注地吃着饭,侧脸线条硬朗,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严彧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饭,放下碗筷,看向朝慈,忽然开口:“下午没事,把头发剪了。”
朝慈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齐肩的头发。
严母也愣了一下:“剪了?怪可惜的,这头发多好啊,乌黑乌黑的。”
严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平淡:“男的留这么长头发,像什么样子。干活也不方便。”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视线落在朝慈那身空荡荡的衣服上:“还有这身衣服,也不合身。下午我去趟大队部,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旧衣服,给你找两件。”
他说完,也不等朝慈回应,便站起身,又拎起靠在墙边的锄头,看样子是准备下午继续出工了。
走到门口,他脚步停住,头也没回地丢下一句:
“吃了饭把碗放了就行,让我娘收拾。”
然后,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朝慈捧着碗,看着严彧离开的方向,眨了眨眼。
严母在一旁笑道:“彧子就这脾气,话少,心眼实在。他是为你好哩,你这头发是得剪剪,不然村里那帮碎嘴子不知道要说啥。衣服也确实不合身……”
朝慈低下头,看着碗里剩下的糊糊,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