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溪水般潺潺流过,在严家这栋寂静的别墅里,一种新的“常态”逐渐固化下来。
朝慈彻底贯彻了他的“摆烂”哲学。
那本《鸟类图鉴》早已看完,他现在更常做的事情,是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蜷在严彧房间里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补觉。
他睡得毫无形象,有时侧卧,有时仰躺,一条腿甚至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呼吸均匀绵长,是完全放松的姿态。
而严彧,也彻底习惯了这种存在。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沉默,依旧面对着窗户,但朝慈与他说话时,他不再是永恒的静默。
“水。”
“嗯。”严彧会低低应一声,右手会随之抬起,握住杯子。
“今天厨房做的布丁不错,你尝尝?”
“……放着。”
“那只胖猫好像生小猫了,在工具房后面。”
严彧的目光会顺着朝慈指的方向望去,虽然依旧不发一言,但那细微的偏头,已是明确的回应。
他的应答只对朝慈。
管家送餐,严母关切地问候,医生例行检查,他都如同最初那般,用沉默的脊背应对,仿佛他们是透明的空气。
只有朝慈的声音,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些许涟漪。
这种特殊的“优待”无声无息,却泾渭分明。
最奇特的,是朝慈睡着的时候。
当沙发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当那个总是带着平静目光注视他的人陷入沉睡,严彧便会缓缓操控轮椅,转过身来。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朝慈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严彧的目光会细细描摹他睡梦中毫无防备的眉眼,掠过他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落在他随意垂落的手腕上。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交错——一个绵长安稳,一个轻浅克制。
严彧就这样看着。有时是十几分钟,有时是一个漫长的午后。
他看着朝慈因为热而无意识地踢开薄毯,露出半截小腿;看着他在梦中咂咂嘴,像是在回味布丁的甜味;看着他睫毛像蝶翼般轻颤,不知梦见了什么。
在朝慈看不到的地方,严彧用一种近乎贪婪的视线,将他的一切细微末节,都镌刻进自己荒芜的世界。
他不会打扰,不会靠近,只是看着。
仿佛只要确认这个人还在,还在这片空间里,还存在于他的视线范围内,那颗躁动不安、充满自我厌弃的心,就能获得片刻虚假的、却至关重要的宁静。
朝慈对此一无所知。
他偶尔会在醒来的瞬间,捕捉到严彧迅速移开的视线和转回去的背影,但他从不点破。
系统1314偶尔会提示【目标注视宿主时长超标】,他也只是懒洋洋地在脑海里回一句:“随他看,又不会少块肉。”
这天下午,朝慈又睡着了。
严彧照例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朝慈在睡梦中轻轻动了一下,眉头微蹙,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含糊地低语了一句:“……别走……”
声音很轻,梦呓般模糊。
但严彧听到了。
他握着轮椅扶手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双总是沉寂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剧烈的波澜。
是……在叫他别走吗?
“……大鸡腿别走。”
严彧:“………”
严彧操控轮椅,向前移动了一点点,缩短了那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又在即将真正靠近时,硬生生停住。
他抬起右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是极其轻柔地,将滑落在地上的薄毯的一角,拾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搭回了沙发的边缘。
朝慈在不久后醒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他瞥见严彧依旧背对着他,也看见了被重新搭回沙发边缘的毯子角。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明天,要不要试试去花园坐坐?”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就在朝慈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准备起身去倒水时,一个极低极哑,却清晰无比的字,轻轻响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