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锦州城内暗流涌动,多尔衮竭力稳定军心,应对郑亲王之际,一队风尘仆仆,商人打扮的车马,在几名心腹的接应下,悄无声息地从锦州小北门入了城,直接被引往睿亲王帅府的后门。
“报!八大晋商求见!”
就在多尔衮还在与郑亲王交谈时,一名侍从踏入,带来了这一消息。
多尔衮看了一眼济尔哈朗,后者微微颔首。
“叫他们进来!”多尔衮沉声道,他决定不再避讳济尔哈朗。既然无法隐瞒,不如让这位郑亲王也听听,也能堵住一些人的嘴。
片刻后,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长期与关外有着“密切”商贸往来,暗中资粮资械,被后世称为“八大晋商”的代表人物——范永斗、王登库等人。
范永斗等几位晋商代表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帅府。他们感受到堂内凝重的气氛,尤其是济尔哈朗那审视的目光,更是让他们如芒在背,连忙跪倒在地:
“小人范永斗,叩见睿亲王千岁!叩见郑亲王!”几人一进帅府,便齐刷刷地跪倒在地,行的是标准的满洲礼节,态度恭敬至极。
“起来吧。”多尔衮语气平淡,“如今军情紧急,你们不在关内好好经营,冒险来此,所为何事?”
范永斗作为代表,连忙躬身,脸上堆满笑容:“回王爷话,正是听闻皇上和王爷您正在用兵之际,我等虽身在关内,心却早已向往大清。”
“那明朝皇帝倒行逆施,在江南大肆屠戮士绅,更是在山西通辑我等商贾,断了咱们的财路,实乃无道昏君!我等愿倾尽家财,助王爷成就大业!”
王登库也赶紧补充道:“王爷,我等已筹集粮草十万石,精铁三万斤,还有硫磺、硝石等火器用料若干,正囤于关外隐秘之处,随时可运至军前!”
范永斗和王登库的话,让济尔哈朗的眼神微微闪动。
十万石粮食、三万斤精铁,还有硫磺硝石,这确实是一笔不小的助力,尤其是在大军对峙,消耗巨大的当下。
多尔衮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这些晋商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有心了。此番贡献,本王不会忘记。物资交接之事,本王自会安排稳妥之人办理。”
他话锋一转,又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除了物资,你们在关内,可曾探听到关于明军,尤其是其新式火器的更多消息?”
这才是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真正关心的。
范永斗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显得更加神秘:“回两位王爷,那火器之事,我等实在不知,也是刚刚才从士卒口中得知明军竟有如此利器。”
范永斗又道:“依小的看,或许是得了西番某些新式火器的图纸,或是招揽了能工巧匠仿制而成。”
这个解释显然比较合理。西番火器本就犀利,明朝若能仿制,虽令人惊讶,但并非完全不可能。
“还有一事,”范永斗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小人等离开时,听闻明朝皇帝已率主力出关,其后方兵力似乎较为空虚。”
“而且,明朝内部对此次远征,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那些士绅私下颇有微词,认为劳师远征,耗费巨大,恐难以为继。”
这后一条关于明军后方空虚的消息,让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若能派一支偏师绕道入关,搅乱明军后方,甚至威胁北京,前线明军必然军心震动!
“好了,你们带来的消息很有用。”多尔衮挥挥手,心中已有了计较,“先去偏厅休息,物资和后续事宜,本王会安排人与你们接洽。记住,在城内谨慎行事,莫要走漏风声。”
“喳!谢王爷!小人等告退!”范永斗等人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待晋商离开,帅府内再次陷入沉默,但气氛却与之前有所不同。
济尔哈朗沉吟片刻,看向多尔衮,语气比起初缓和了许多:“睿亲王,若这些商贾所言不虚,明军火器虽利,但其后防空虚,内部亦有纷争……如此看来,固守待援,伺机而动,并图谋扰其后方,倒也不失为老成持重之策。”
多尔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顺势说道:“郑亲王能理解便好。当务之急,是守住锦州,消耗明军锐气。”
“同时,可将明军后方空虚之情报即刻送往盛京,请皇上和太后圣裁,或可派一支精骑,绕道蒙古,突入蓟镇或宣大,搅乱明军后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济尔哈朗眼中闪过兴奋:“此计大善!本王会即刻修书,将详情禀明皇上和太后!若真能成事,必能让那明朝皇帝焦头烂额!”
“就算那明国皇帝有几分运气,得了些新奇火器又如何?这天下大势,岂是几件奇技淫巧就能扭转的?我大清立国之本,在于八旗劲旅,在于骑射无双!”
“本王就在这锦州城,等着他!”
两位亲王暂时达成了共识,帅府内的紧张气氛得以缓解。
在他们眼中,只要顶住明军前期的锐气,依靠锦州坚城消耗其实力,再断其粮道,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对了,那几家晋商……”
济尔哈朗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睿亲王打算如何处置?”
多尔衮闻言,目光也冷了下来。他自然明白济尔哈朗的意思。这些晋商,往日里靠着在大明与大清之间左右逢源,走私牟取暴利,如今在大明那边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带着全部家当来投奔,看似忠心,实则不过是寻求庇护的丧家之犬。
“处置?”多尔衮满脸不屑:“郑亲王以为该如何?”
济尔哈朗哼了一声,语气森然:“这些汉狗,不过是些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的东西!往日里我大清势强,他们便偷偷摸摸送来些东西,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在明朝混不下去了,才想起我大清的好处,带着点家当跑来摇尾乞怜。这等墙头草,留之何用?”
他继续道:“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关内为我们输送物资,打通关节。如今他们自己都跑出来了,在关内的根基恐怕也已动摇,甚至可能被明朝皇帝抄没。”
“他们现在带来的这点粮草军资,不过是他们多年搜刮的九牛一毛!与其养着这些已经没什么大用的废物,不如……”
济尔哈朗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杀人,夺财!
多尔衮缓缓点头,他与济尔哈朗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些晋商的价值,在于他们在大明内部的渠道和关系网。如今他们仓皇出逃,那些渠道还能剩下多少?很可能已经断了。留着他们,不仅要浪费粮食供养,还可能走漏风声,甚至成为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郑亲王所言极是。”多尔衮冷冷道,“这些商贾,狡诈卑劣,毫无信义可言。今日能叛明投我,他日若我大清稍有失利,他们也必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眼中杀机毕露:“他们带来的物资,我们自然笑纳。至于他们的人嘛……既然已经离开了老巢,成了无根之萍,那就让他们彻底“安心踏实”地留在我大清吧。”
济尔哈朗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睿亲王英明!正好,他们带来的物资,可以补充我军需。”
两位大清亲王,三言两语之间,就决定了范永斗、王登库等一众倾家荡产来投奔的晋商的命运。
利用价值被榨干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冰冷的屠刀。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不能走漏消息,以免寒了其他可能投诚者的心。”多尔衮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自然。”济尔哈朗点头,“就让他们先在偏厅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吧。今晚,本王亲自安排人手,好好送他们一程,保证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