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愁”血战的硝烟虽已随卫河水流渐行渐远,但这场以少胜多、震动漕渠的战役,其影响却如同巨石入水,激起的波澜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运河两岸扩散。
翌日拂晓,常州卫千总韩镇岳派出的快马信使便已携着紧急军报,分驰临清州、济南府及漕运总督衙门。
军报中,他详实禀报了匪众规模、战事之惨烈,以及官军、卢氏乡勇、京师李氏商队三方合力破敌的经过。
与此同时,繁重的善后事宜亦全面展开。
清点伤亡,抚恤阵亡,救治伤员,修复漕船,统计斩获、俘虏及缴获……桩桩件件,皆关系军功核定与秩序恢复。
战场清理非一日之功,韩镇岳遂令船队移驻“鬼见愁”下游一处开阔河湾,扎营休整,以待指令,也让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得以缓息。
卢家船队选择在官军营地附近傍泊,既为相互策应,也便于许半夏施展医术,为受伤较重的官兵提供援助。
他所采用的清创、缝合之术,以及效果卓着的消炎药粉(头孢),在挽救生命、遏制伤口恶化上屡建奇功,令官军随行郎中惊叹不已,对这位年轻的“卢氏医务官”肃然起敬。
卢象关深知专业人才的重要,对许半夏、刘树根、王大勺乃至陈狗儿、孙猴子等特殊职能人员倾注心力,或提供现代医书,或配给高效厨具、通讯器材,
未来甚至规划了无人机、望眼镜等装备,意在打造一支超越时代的精干护卫团队。
利用休整期,卢象关与卢象群仔细清点了此战消耗:复合弓箭矢耗去三成有余,须节约使用;防暴盾牌伤痕累累,幸未损结构;
电棍电力告罄,幸好还有一批备电池;防刺服多处受损,然核心防护犹在。万幸的是,人员无一陨落,仅有十余人带伤,且均得到妥善救治。
“经此血火淬炼,我乡勇护卫队,总算脱胎换骨了。”
卢象群望着船上岸上忙于保养器械、进行恢复训练的队员们,语气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队员们眼神中的稚嫩与侥幸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历经生死后的沉静与坚韧,彼此间的默契也更胜往昔。
卢象关颔首道:“名声也已打响。经韩将军与李家之口,‘卢氏乡勇’四字,不日将传遍漕河。此乃好事,足可震慑诸多宵小,有利于我们漕运货物往来安全。”
他清楚,这名气是把双刃剑,但在立足未稳之时,利大于弊。
休整期间,三方首领往来频繁。韩镇岳对卢象关、卢象群态度愈发关切,不再视为强塞入漕粮船队的关系户,还对其麾下装备亦流露出浓厚兴趣。
京师李氏商行管事李福,则数次邀卢象关过船品茗,言辞恳切,并旁敲侧击,探问“环球洋行”底细,尤其对那些“海外奇物”兴致盎然,隐晦提出了合作意向。
“卢公子年少英杰,麾下精锐无匹,更兼此等神异渠道,前程未可限量。”
李福抚盏轻笑,“我李家于京师、江南、辽东略有人脉,若公子有意,你我强强联手,共谋宏图,岂非美事?”
卢象关应对从容,既保持友善,亦坚守分寸:“李管事过誉。敝号薄产微业,些许异货不过机缘偶得,难入方家法眼,更无力北上。
此番得识尊颜已是幸甚,日后若有机缘,定向管事多多请益。”
他知道李家根基深厚,结交有益,然现在确实无力北上扩展商业蓝图,合作之事暂时无从谈起。
三日后,临清州派遣协助善后的官员抵达,同时带来了漕运总督衙门的初步嘉奖令与指令。
嘉奖令中对韩镇岳部、卢氏乡勇及李氏商队均予褒扬,令韩镇岳即押俘虏、缴获赴临清州详核战功,并处置受损漕船。
其余北上南下船队,确认航道安全后,可酌情继续行程。
又两日,待伤员情况稳定,补给完毕,韩镇岳下令分批启程。
他亲率部分官兵,押解重犯与主要缴获,先行奔赴临清。卢家船队与李家商队,在确认水路无虞后,亦将分道扬镳,各赴南北。
分别之际,韩镇岳与卢象关、卢象群郑重话别:“卢公子,此番同袍浴血,韩某永志于心。待我禀明上官,必为诸位力争应得之功勋。前路漫漫,仍须谨慎,若有闲暇,望来常州卫一晤。”
卢象关拱手还礼:“韩将军一路珍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与李家商队亦是拱手作别,彼此约定日后互通声气。
此后航程,因凶名在外,虽偶有窥探目光,却再无势力敢轻易捋此虎须。船队一路北上,颇为顺遂。
数日后,船队终于平安抵达大名府元城县。船队缓缓靠向小滩镇码头。
甫一停稳,卢象关便命卢象文看好船队,自己则与卢象群带着两名得力手下,携一早备好的厚礼,直奔巡检司衙署而去。
闻听卢象关到访,赵巡检几乎是快步迎出衙门外,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远远便拱手道:
“哎呀呀!二位卢公子凯旋而归,可喜可贺!你们在‘鬼见愁’大展神威的事迹,可是早已传到大名府了!如今谁不知卢家儿郎的赫赫威名!”
卢象关笑着深深一揖:“赵巡检谬赞了,全赖常州卫将士用命,我等侥幸得胜罢了。
今日冒昧来访,一是感谢巡检上次派快船相助之恩,使我等得以顺利南返;二来,也是略备薄礼,聊表寸心,万望巡检笑纳。”
说着,示意手下将礼物奉上。此次所备,除却上等酒水,更添了几匹江南带来的上好绸缎和一些精制糖块,价值不菲,且投其所好。
赵巡检瞥见那丰厚的礼单,眼中喜色更浓,却假意推辞:“卢公子太客气了!分内之事,何足挂齿!这……这怎么好意思……”
“巡检若不收,便是看不起小弟了。”卢象关坚持道。
“既如此,赵某便却之不恭了!”
赵巡检哈哈一笑,顺势收下,态度愈发亲热,“公子此次归来,货物人马想必众多,可需赵某效劳之处?”
“正有一事要烦劳巡检。”
卢象关顺势提出,“船队物资需卸货转运至府城,随行乡勇亦需安排临时驻地休整……”
“好说!包在赵某身上!”
赵巡检拍着胸脯,当即唤来手下胥吏,快速安排下去。
很快,码头力夫优先为卢家船队服务,巡检司的兵丁也帮忙维持秩序,引导车辆。
同时,赵巡检亲自带着卢象关几人,在码头附近寻了一处宽敞、干燥、原本用于囤货的官营栈房,稍作打扫,便足以安置这数十名乡勇暂住,条件虽简朴,却远胜风餐露宿。
“卢公子且看此处如何?若有不妥,我再另寻他处。”赵巡检殷勤问道。
卢象关环视一周,甚为满意:“甚好!有劳赵巡检费心安排,解我燃眉之急!”
“应当的,应当的!”
赵巡检笑道,“府尊大人想必已得知公子归来消息,定然欣喜。公子日后但有用得着赵某之处,尽管开口!”
看着码头上有条不紊的卸货场景,以及护卫们得以安顿,卢象关心中一定。
经漕河血战,携威名而归,再得地方实权官吏鼎力相助,他深知,卢家在这北地重镇大名府的根基,经此一行,已悄然扎得更深、更稳了。
接下来,便是面见堂兄卢象升,呈上此番南行的成果,并筹划那以商养农、稳固根基的下一步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