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大名府的物资已陆续抵达,分门别类地存放在张渚镇商场仓库与茗岭村老宅改建的仓库中。
护卫队的训练也在卢象群和卢象文等人的严格督促下渐入佳境,队列、体能、基础的兵器操练已有模有样,只待赵建业采购的那批现代装备就位,便可武装起来,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趁此间隙,卢象关决定先行一步,前往常州卫,履行与指挥同知张承禄的约定。
他精心挑选了一批最具代表性、最能吸引眼球的商品样品,包括:做工极其精美、镶嵌着玳瑁边框的手持琉璃镜。一座小巧玲珑、走时精准、带整点报时功能的镀金自鸣钟。几瓶不同香型的玻璃瓶装香水(用特制木盒妥善包装)。
数块色彩鲜艳、质地厚实、印有抽象花纹的“西洋”绒布样品。一整套(十二把)规格不一、寒光闪闪、精钢厨刀。以及夜晚出行必备的老式手电筒等。
卢象群卸下了教官的职责,陪同卢象关前往。两人驾着自家那辆马车,载着这些珍贵的样品,在天色微明时便从茗岭村出发,踏上了前往常州府的路途。
从宜兴茗岭村到常州府城,路程不近。马车在颠簸的官道上行进,车轮碾过被秋阳晒得硬实的土地,扬起阵阵尘土。
路两旁是无尽的稻田,收割后的田野显得空旷而寂寥,偶尔能看到劳作的农人和路边的茶棚。
足足走了六七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远处常州府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轮廓才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常州,地处南北要冲,漕运咽喉,自古便是富庶繁华之地。明洪武二年(1369年),太祖朱元璋派大将汤和镇守常州,并在罗城内修筑新城墙。
卢象关此行要去的常州卫驻地,便位于城墙西段的西瀛门附近。
这段城墙南倚古运河,扼守水路要道,全长两百余丈,高峻雄伟,砖石垒砌,是常州城防体系的核心部分。
城墙之外,运河上百舸争流,帆影蔽日;码头边货栈林立,商贾云集,端是一派喧嚣鼎盛的景象。
明代卫所制度,官兵基本世袭。在这套体系里,命运早已注定。
有人空有拳拳报国之心,却因出身低微,一辈子只能在底层军官中挣扎,混口饭吃;有人则生来就注定要继承高阶官位,哪怕他真正的兴趣和天赋在于经商牟利。
张承禄便属于后者。他与名将戚继光一样,都是世袭的卫所佥事出身,靠着家族的余荫和自身的精明,钻营打点,前几年终于爬上了卫指挥同知这个从三品的职位。
然而,比起操练兵马、整饬武备,他显然更擅长也更热衷于利用手中的权力和漕运的便利做生意,在这方面,他确实是一把难得的好手。
马车随着人流车马,缓缓通过西瀛门守城兵丁的盘查,进入了常州城。
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线,他们很快找到了位于城墙内侧、颇为气派的常州卫指挥使司衙门。
通报了姓名和来意,言明是应张同知之约前来,门前的卫兵不敢怠慢,立刻进去禀报。
不多时,一名身着百户服色的军官快步迎出,态度颇为客气:“可是宜兴卢东家?张大人已在衙内等候,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戒备森严的院落,来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偏厅。
只见张承禄早已换下官服,穿着一身富贵的员外袍,正悠闲地品着茶。见到卢象关二人,他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起身相迎:
“哎呀呀!卢东家!可把你们盼来了!一路辛苦,快快请坐!”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卢象关和卢象群手中提着的几个精致木盒,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
双方分宾主落座,侍从重新奉上香茗。寒暄几句路途见闻后,张承禄便迫不及待地将话题引向了正题:
“卢东家,上次漕船一别,张某可是对贵行的奇货念念不忘啊!不知此番,带来了何等惊喜?”
卢象关微微一笑,示意卢象群将样品一一取出,摆在旁边的茶几上。
他亲自拿起那面玳瑁边框的琉璃镜,递给张承禄:“张大人请看,此镜如何?”
赵承禄接过镜子,目光落上去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指尖下意识收紧,虽未失态到失手,却也难掩眼底的诧异与惊喜。
他久闻番镜之妙,也曾偶见一二,可眼前这面,竟比番镜还要清晰得多——鬓边发丝、颌下细须皆纤毫毕现,毫无铜镜的昏沉模糊,
连肌肤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更难得的是镜身雕饰雅致,比寻常番镜的粗陋外形精致了太多。
他反复摩挲着镜沿,又抬眼对照自身,口中啧啧赞叹,语气里满是认可:“妙!实在是妙!比我曾见过的番镜还要胜一筹,品相更是绝佳!”
赞叹罢,他当即收敛神色,急切地看向卢象关,直言问道:“卢东家,实不相瞒,这般好物我心下十分中意,不知这镜子进价几何?”
卢象关闻言,从容笑道:“张大人眼光好,这面镜子的进货价是五钱银子。比番镜进货价还要便宜近一半,市面售价却可以售到二两左右。”
接着,卢象关又展示了自鸣钟那规律的走时和清脆的报时,打开了香水瓶盖让那馥郁的异香弥漫厅堂,
展示了绒布鲜艳不褪色的特性,以及那套精钢厨刀的锋利与不会生锈的特点。每展示一样,都引来张承禄阵阵惊叹和更加灼热的目光。
最后,卢象关取出一把老式手电筒,为赵承禄演示起这“奇物”的“魔术”——只轻轻一推,一束清亮的光柱便骤然射出,笔直明亮,将周遭暗处照得一清二楚。
赵承禄看得心痒,连忙伸手接过,依着卢象关的法子试了试。指尖轻推间,就有一道明亮的光柱照射而出。
筒身握在手中轻便趁手,既无需引火,也不必担忧风灭,比寻常烛火、油灯便捷百倍。
他反复开关几次,望着那束稳稳的亮光,眼底满是新奇,连连称奇这物件的巧妙。
抚掌大笑:“妙!太妙了!卢东家,贵行之货,果真件件是珍品!若能在常州府地界发售,定然风靡全城,不,风靡整个南直隶!”
“张大人过誉了。”
卢象关谦逊一句,随即切入核心,“正因如此,才欲在各地寻觅如张大人这般有实力、有眼光、有人脉的合作伙伴,共襄盛举。”
他详细解释了“环球洋行”拟推行的两种合作模式:
“其一,为区域独家经销权。”
卢象关正色道,“即,我‘环球洋行’授权合作方,在约定的某一特定区域,如常州府全境,或运河沿线某几个重要码头,独家销售我行之所有指定货品。
该区域内,除合作方及其下属店铺外,我洋行不得再向其他任何商家供货。合作方需承诺一定的年采购额度,并预缴部分保证金。
作为回报,可享受最优惠的供货价格,并拥有在该区域内制定销售策略、发展下级分销商的权力。”
张承禄听得极为专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在快速计算着其中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