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的金砖被晨光映得发亮，文武百官列阵而立，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钱谦益手持弹劾奏折，锦袍下摆因快步出列而微微晃动，神色激昂如燃，仿佛握住了足以颠覆朝局的铁证。
“陛下！” 他单膝跪地，奏折高举过顶，声音穿透大殿，“沈砚清剿魏党残余时，滥杀无辜士绅，私揽江南兵权，如今更是借查案之名结党营私，恐生异心，危及大明江山！”
此言一出，殿内窃窃私语四起。不少东林党官员纷纷附和，或面露忧色，或暗自颔首，显然是早有预谋。崇祯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目光扫过阶下的沈砚，神色复杂难辨 —— 魏党刚灭，他既倚重沈砚的能力，又忌惮其日益膨胀的权势。
沈砚缓步出列，玄色官袍衬得他身形挺拔，神色平静无波，与钱谦益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他没有急于辩解，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缓缓展开：“陛下，钱谦益大人所言，纯属无稽之谈。”
他上前两步，将文书置于御案之上，指尖点向其中一页：“这是魏党残余李彪的供词，明确指出江南盐商张万堂长期庇护阉党余孽，私藏魏党私银，更与女真暗通款曲，输送军火。而这份，是张万堂近三年的银钱往来账本，上面有东林党多名官员的署名，其中便包括钱大人的门生。”
钱谦益脸色骤变，猛地抬头：“沈砚！你血口喷人！张万堂与我东林党毫无关联，定是你伪造证据，意图栽赃！”
“伪造？” 沈砚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钱大人可敢否认，去年重阳，你曾与张万堂同席赴宴于江南烟雨楼？此事有盐商、掌柜可为证。张万堂垄断淮盐，鱼肉百姓，背后若无私党庇护，何以横行江南多年？”
他转向崇祯，躬身道：“陛下，张万堂手中藏有东林党贪腐账本，此事关乎朝廷根基，臣恳请彻查。钱谦益大人与张万堂素有往来，为避嫌疑，臣请陛下令钱大人暂避内阁事务，待查清真相再作定论。”
崇祯拿起供词与账本，逐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账本上的签名笔迹清晰，与部分东林党官员的奏折字迹比对，确实吻合；而李彪的供词细节详实，甚至提及张万堂给女真送军火的具体时间与路线，绝非仓促伪造。
“陛下明鉴！” 钱谦益急得额角冒汗，膝行两步，“沈砚此举分明是借魏党余孽构陷东林，他手握锦衣卫大权，又掌江南部分兵权，是想铲除异己，独揽朝政啊！”
“钱大人此言差矣。” 沈砚依旧沉稳，“臣查案，只为肃清奸佞，护大明安宁。魏党余孽未清，女真虎视眈眈，此时若因党争延误查案，导致军火继续流入敌营，谁能担此罪责？”
他目光扫过殿内百官，声音陡然提高：“臣手握的不是权势，是陛下的信任，是大明百姓的期盼！若钱大人清白，何惧暂避？若东林党无辜，何惧彻查？”
百官被他目光扫过，纷纷低头，无人再敢轻易附和钱谦益。崇祯放下文书，龙颜沉凝：“沈砚所言有理。张万堂一案，事关通敌叛国，着沈砚全权彻查，凡牵涉官员，无论派系，一律不得徇私。”
他看向钱谦益，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钱谦益，你与张万堂确有往来，暂避内阁事务，在家静候调查结果，不得干预查案，否则以同罪论处。”
钱谦益如遭雷击，瘫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他万万没想到，沈砚不仅没被弹劾扳倒，反而借魏党余孽的供词，将战火引到了东林党头上，还让皇帝主动下令他避嫌，断了他干预查案的可能。
“陛下！臣冤枉啊！” 他嘶吼着，却被侍卫上前架起，强行带离大殿。殿内一片寂静，东林党官员个个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多言。
沈砚躬身领旨：“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查清张万堂通敌一案，肃清奸佞，还朝堂清明。”
崇祯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沈卿，朕知你忠心，但朝堂需平衡，不可让一派独大。查案之余，亦要谨记分寸，勿要株连过广，动摇国本。”
“臣明白。” 沈砚应声，心中了然。崇祯的决断，既认可了他的查案权，又敲打他不可借查案铲除异己，这是帝王制衡的惯用手段。他要的从不是独揽朝政，而是借查案之机，削弱东林党的过度膨胀，同时巩固自身地位，为后续应对女真与魏党残余铺路。
退朝之后，沈砚并未立刻离宫，而是前往御书房复命。崇祯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宫墙，神色疲惫：“沈卿，东林党势力盘根错节，张万堂一案，怕是会牵扯甚广。”
“臣明白。” 沈砚站在阶下，“但越是牵扯广，越要查清。若放任东林党与盐商勾结，私通外敌，日后必成大祸。”
“你打算如何查？” 崇祯转头看他。
“臣计划即刻启程前往江南，联合楚瑶，先擒张万堂，搜出贪腐账本，再顺藤摸瓜，揪出所有牵连官员。” 沈砚直言，“但臣有一请，恳请陛下允许臣调动江南卫部分兵力，以防张万堂狗急跳墙，勾结地方势力作乱。”
崇祯沉吟片刻：“准了。江南卫归你节制，查案所需银两、人手，户部全力配合。”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一条，查清即可，不必赶尽杀绝。东林党中，亦有忠良之臣，勿要因一案，寒了百官之心。”
“臣谨记陛下教诲。” 沈砚躬身，心中清楚，崇祯既要他肃清奸佞，又要维持朝堂平衡，不能让东林党彻底覆灭，这正是他需要的分寸。
离开御书房，阳光透过宫墙的缝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步履沉稳，指尖却微微收紧。钱谦益的弹劾，看似突然，实则是东林党在魏党覆灭后，急于争夺朝堂主导权，而他成了最大的障碍。
这场党争，避无可避。他不能硬碰硬，只能借帝王之手，借力打力。张万堂一案，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 通敌叛国是大忌，无论哪个派系，沾上这个罪名，都难逃严惩。而东林党与张万堂的勾结，恰好给了他这个机会。
回到北镇抚司，秦雨薇已将张万堂的资料整理妥当。“大人，张万堂是江南最大的盐商，垄断淮盐贸易多年，财富滔天，与东林党多名核心官员往来密切，甚至有人说，他是东林党的‘钱袋子’。” 秦雨薇递上卷宗，“而且，根据李彪的供词，张万堂给女真送的军火，都是西洋制式，疑似通过西洋商船转运。”
沈砚翻看卷宗，眼神锐利：“西洋商船？看来此事还牵扯到海外势力。” 他抬头，“传信柳轻眉，让她立刻前往江南，提前联络楚瑶，摸清张万堂的落脚点与盐仓分布，重点监控他与西洋商船的往来。”
“是。” 秦雨薇应声。
沈砚又道：“再备一份文书，快马送往前线，告知赵将军，加强边关防御，严防女真借军火补给作乱。同时传信拓跋燕，让她留意草原上的西洋商人，若有异动，即刻通报。”
一系列指令下达，条理清晰，滴水不漏。秦雨薇看着他沉稳的侧脸，心中愈发敬佩 —— 面对东林党的突然发难，他不仅从容化解，还能瞬间布局，将查案与防外患结合，这份心智与魄力，绝非常人所能及。
傍晚时分，柳轻眉的回信送到：“楚瑶已联络江南中小盐商，他们对张万堂的垄断早已不满，愿助大人擒贼。张万堂近期频繁出入太湖孤岛，疑似藏有私银与账本。另，发现张万堂与钱谦益的门生近期有三次密会，似在商议对策。”
沈砚看着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钱谦益虽被勒令避嫌，但他的门生仍在活动，看来东林党并未放弃干预查案。不过，这也正好，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挖出更多东林党与通敌案的关联。
“备马。” 沈砚起身，玄色官袍随风微动，“明日启程，前往江南。”
下属应声，心中清楚，一场新的风暴，即将在江南掀起。而他们的大人，正立于风暴中心，以权谋为刃，以忠心为盾，既要肃清内奸，又要制衡党争，还要防范外患，步步为营，护大明江山安稳。
夜色渐浓，沈砚站在北镇抚司的窗前，看着远处京城的万家灯火。他想起崇祯在御书房的叮嘱，想起东林党官员的嘴脸，想起李彪供词中提及的西洋势力，心中愈发凝重。这场党争，从来都不只是权力争夺，更是关乎大明生死存亡的博弈。
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无论前路有多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肃清张万堂，斩断东林党与外敌的勾结，制衡朝堂势力，这不仅是为了自保，更是为了践行护国安民的初心。
江南的烟雨，东林党的算计，女真的野心，西洋的暗流，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而沈砚，正手持绣春刀，准备挥刀破局，在这场波诡云谲的党争与外患中，为大明劈开一条清明之路。
次日清晨，沈砚率锦衣卫精锐启程。城门处，苏清鸢赶来送行，递上一瓶伤药与一封书信：“这是家父新配的解毒药，江南湿热，蚊虫多，你多保重。书信里是《本草秘录》中关于江南常见毒物的解法，或许能用得上。”
沈砚接过，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指，心中一暖。“多谢清鸢。” 他轻声道，“京城之事，劳你多留意，若东林党有异动，即刻传信。”
“你放心。” 苏清鸢点头，眼中满是牵挂，“查案之余，务必保重自身，我等你平安归来。”
沈砚颔首，翻身上马。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朝着江南方向疾驰而去。太和殿的党争余波尚未平息，江南的查案风暴已然拉开序幕。他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更为凶险的博弈，但他无所畏惧 —— 为了大明，为了百姓，为了心中的初心，纵使前路荆棘丛生，他亦一往无前。
而远在京城的钱谦益府中，钱谦益正对着门生怒吼：“废物！连一个沈砚都扳不倒，反而让他借张万堂之事将了我一军！”
门生跪地颤抖：“老师，张万堂那边…… 要不要让他先逃？”
钱谦益眼神阴鸷：“逃？往哪逃？沈砚已经盯上他了。通知张万堂，毁掉所有与东林党有关的账本，若实在不行，就…… 嫁祸给魏党余孽，死无对证！”
“是，学生这就去办。” 门生连忙起身，匆匆离去。
钱谦益坐在椅上，望着窗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绝不能让沈砚查到东林党的核心，更不能失去在朝堂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