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霆骁求婚后的第三天,紧急军令突然下达:全团即刻进入战备状态,参加军区组织的夏季联合军事演习。
命令来得猝不及防。凌晨四点,紧急集合号划破北大荒的宁静。谭晓晓从床上惊醒时,窗外已是车灯闪烁、人影攒动。她匆匆披上衣服跑到食堂,只见孙德贵和几个炊事班骨干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少有的凝重。
“谭主管,”孙德贵迎上来,“团部通知,炊事班要随队保障,两小时内完成野战炊事装备装载。”
谭晓晓的心一紧。她看向窗外,陆霆骁正站在吉普车前,与几个营长快速部署任务。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紧绷,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全然的军人状态。
“明白了。”谭晓晓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炊事班众人,“孙师傅,您带人清点野战炊具;胖刘师傅,检查行军锅和燃料;春兰姐,统计现有食材,按三天量分装。”
她的声音平稳有力,像是在食堂安排日常工作,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次完全不同。这是真正的军事行动,不是食堂后厨的方寸天地。
清晨六点,车队驶离驻地。谭晓晓坐在炊事车副驾驶座上,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营房、食堂、还有那片刚刚冒芽的菜地。她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草编戒指——陆霆骁今早匆匆来找她时,只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转身投入指挥工作中。
他们的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驶了四个小时,抵达演习区域时已是上午十点。这是一片陌生的丘陵地带,远处炮声隐隐,蓝军与红军的对抗已经展开。陆霆骁的团作为红军突击部队,任务是二十四小时内突破蓝军防线,占领三号高地。
野战炊事点设在一条干涸的河床旁,有天然遮蔽。但问题很快出现了。
“水源被破坏了。”负责侦察的战士回来报告,“上游发现蓝军布设的污染标记,所有明水不能直接取用。”
孙德贵骂了一句:“这帮小子玩真的!”
没有水,意味着无法做饭、无法清洗食材,甚至连战士们的饮用水都成问题。按常规做法,他们应该等待后勤部队送水,但演习指挥部明确:此次演习完全模拟实战,后勤保障线路已被“敌军”切断。
谭晓晓望着四周的地形,脑子飞快转动。她想起小时候在农村,外婆教过她在野外找水的方法。
“孙师傅,带几个人跟我来。”她抓起铁锹,“胖刘师傅,准备滤水布和明矾。”
河床边缘生长着茂盛的芦苇——这是附近有地下水的标志。谭晓晓指挥炊事班在芦苇最密集处向下挖掘。一锹,两锹,三锹...挖到一米深时,泥土开始变得湿润。
“继续挖!”谭晓晓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半小时后,一个简易渗水井成型了。浑浊的地下水慢慢渗出,虽然量不大,但持续不断。谭晓晓指挥炊事班用三层滤布加木炭、沙砾制作简易过滤器,再将过滤后的水用明矾沉淀。
下午一点,当第一批净化水被烧开时,炊事班响起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水的问题刚解决,新的挑战接踵而至。
“报告!”通信兵气喘吁吁跑到炊事点,“团长命令,前线推进速度加快,要求炊事班在下午三点前将热食送至二号线!”
孙德贵看了眼怀表:“现在一点二十,从这儿到二号线要爬两座山,一个半小时送热饭?疯了吧!”
传统的行军锅笨重难携,保温性差,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所有炊事员的目光都投向谭晓晓。
谭晓晓摸着草编戒指,突然想起陆霆骁求婚那晚说的话——“食堂管理也要讲战术”。她的目光扫过炊事车,落在那些准备装菜的帆布袋上。
“春兰姐,把所有帆布袋找出来。”谭晓晓语速很快,“孙师傅,用和面的大盆烧水;胖刘师傅,把土豆和萝卜切成滚刀块,不要太小。”
“谭主管,你这是要...”
“做‘保温行军营’。”谭晓晓眼睛亮起来,“帆布袋层层叠套,中间填充锯末和干草,做成简易保温箱。煮熟的食物趁热装进去,能保温两个小时以上。”
这是她从东北农村冬季保暖方法中得到的灵感。炊事班立刻行动起来,像一台突然加速的机器。和面盆被架在火上,土豆萝卜在沸腾的水中翻滚,几个女炊事员飞针走线,将帆布袋改造成保温容器。
下午两点四十分,十个简易保温箱制作完成。每个箱子里装着足够三十人份的热菜——土豆炖萝卜,虽然简单,但在野外演习中已是难得的热食。
“我带队送去。”谭晓晓背起一个保温箱,绳索勒在肩上。
“谭主管,这山路...”孙德贵想劝阻。
“陆团长在前线,战士们在前线。”谭晓晓调整了一下肩带,“炊事班的责任就是让他们吃上热饭。走吧。”
十五人的送饭小队负重出发。谭晓晓背着二十斤的保温箱,走在最前面。山路崎岖,灌木丛生,她的军装很快被汗水浸透,草编戒指在手指上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她能感觉到陆霆骁在某个地方,带领着他的兵冲锋、迂回、突破。而她,在用她的方式支援这场战斗。
下午三点零五分,送饭小队抵达二号线。眼前的景象让谭晓晓心头一震——战士们疲惫地倚在战壕里,很多人手上脸上带着演习用的彩色标记,那是“阵亡”或“负伤”的标志。但演习仍在继续,活着的人还在坚守岗位。
“开饭!”谭晓晓一声令下,炊事班迅速打开保温箱。
热腾腾的蒸汽涌出,土豆炖萝卜的简单香气弥漫在阵地上。一个满脸油彩的年轻战士接过饭盒,手都在抖:“热的...真的是热的...”
“快吃,吃完换岗。”谭晓晓把饭盒递给他,目光在人群中搜索。
她在阵地指挥所看到了陆霆骁。他正俯身在地图上,与几个参谋讨论着什么,侧脸上沾着泥土,军装肘部磨破了,露出里面的衬衣。
谭晓晓盛了一盒饭菜走过去。
陆霆骁抬头看见她时,明显愣了一下。他迅速结束讨论,走过来接过饭盒,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蓝军的小股部队可能在附近活动。”
“炊事班送饭,天经地义。”谭晓晓看着他,“你吃了吗?”
陆霆骁摇头,接过饭盒,扒了一大口,停顿了一下:“这味道...是你做的?”
“土豆炖萝卜,还能有什么味道?”谭晓晓笑了。
“不一样。”陆霆骁又吃了一口,“就是不一样。”
他吃得很快,但吃得很干净,连汤汁都喝完了。谭晓晓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背着保温箱爬过的两座山,值了。
“团长!蓝军从侧翼上来了!”侦察兵冲进指挥所。
陆霆骁立刻放下饭盒:“通知二连、三连,准备反击。指挥所前移三百米。”
他转向谭晓晓,语气急促但清晰:“带炊事班撤回炊事点,走西侧小路,避开主战场。这是命令。”
谭晓晓点头:“你小心。”
“你也是。”陆霆骁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冲出战壕。
送饭小队在炮火模拟声中撤回炊事点。一路上,谭晓晓不时回头看向枪声最密集的方向,手不自觉摸着那枚草编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