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海被带走调查后的第三天,一种新的、更加粘稠而隐蔽的压抑气氛,开始在红星农场三队食堂周围弥漫。
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在好转。食堂的角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灶台和锅具不再油腻反光,每天清晨谭晓晓在小赵的陪同下领回的食材虽然依旧简单,但至少数量足秤,质量也不再是明目张胆的霉变次品。
早饭的味道一如既往地令人惊喜,甚至因为陆霆骁额外批的一点油脂和细粮配额(虽然极少),偶尔还能见到一点油星和白面。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谭晓晓。这天早上,她照例和小赵去仓库领物资。守仓库的老郑依旧沉默寡言,但递过来的那半筐土豆,却让谭晓晓皱起了眉头。
土豆依旧是那些“处理过”的、挖掉芽眼的存货,这很正常。但今天这些土豆,几乎个个表面都带着不正常的暗青色斑点,摸上去有些发软,甚至有几个轻轻一捏就渗出些许黑水,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腐坏气息。
这显然不是正常储存导致的,更像是被人刻意“关照”过——可能是在潮湿处捂了,或者掺入了部分本就快要烂掉的。
“郑师傅,这土豆……”谭晓晓抬起头。
老郑眼皮耷拉着,避开她的目光,瓮声瓮气:“就这些了,库底子,爱要不要。” 语气比平时更硬邦邦。
旁边的小赵也看出了问题,上前一步:“这土豆都这样了怎么吃?换点好的!”
老郑掀起眼皮看了小赵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好的?这就是仓库里最好的了。别的队也要领,就剩这些。要不,你们去场部反映反映?”
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诿和……隐隐的挑衅。他在试探,试探陆霆骁留下的这道“令箭”,到底能管多宽,管多久。
谭晓晓拦住还想说话的小赵,平静地说:“就这些吧。” 她蹲下身,仔细地将筐里的土豆挑拣了一遍,勉强选出十几个状态稍好、腐烂不严重的。剩下的,她当着老郑的面,直接倒进了仓库门口的垃圾堆。
老郑嘴角抽搐了一下,没吭声。
领到的其他东西也开始出幺蛾子。玉米面里掺的麸皮明显多了,颜色发暗;领到的一小块据说用来炼油的板油,闻着有股哈喇味;就连粗盐,里面也混进了更多的沙土杂质。
“这是有人故意捣乱!”回去的路上,小赵气愤地说,“谭姐,我回去跟团长报告!”
谭晓晓摇摇头,语气依旧平静:“没证据。他说是库底子,是保存不当,你能拿他怎么样?换了别的管理员,可能连这些都领不到。” 她心里清楚,这是王大海残余势力的反扑。
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对抗陆霆骁,就用这种阴损的小手段,恶心她,消耗她,也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以及……陆霆骁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再次大动干戈。
这只是开始。
早饭时,她努力用这些劣质食材,凭借着空间调料的微调和更加精细的处理,勉强维持住了味道的基本水准。但敏锐的人还是吃出了些许不同——今天的菜粥似乎没那么鲜了,窝头也略微粗糙扎口。
孙卫国腿伤没好利索,但也瘸着腿来打饭,小声对谭晓晓说:“晓晓,我听说……场部那边有人传闲话,说食堂现在是你一个知青说了算,仗着……仗着有解放军撑腰,搞特殊化,还把好好的粮食糟蹋了(指她倒掉烂土豆)。”
谭晓晓盛粥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知道了,谢谢。”
谣言,这是第二步。败坏她的名声,将她孤立。
下午的劳动安排也起了变化。原本相对固定的劳动小组被打乱,谭晓晓被分去和几个平时沉默寡言、但据说跟王大海拐着弯沾亲带故的老职工一起,去清理农场最偏远的一片沤肥池。
那地方气味熏人,活儿又脏又累,通常是最不受待见的活计。领队的正是那天在场部办公室门口和王大海一起抽烟的其中一个老职工,姓吴,看谭晓晓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和一丝幸灾乐祸。
“谭知青,听说你最能干,这紧要的活儿,就靠你带头了。” 吴师傅不咸不淡地说着,递给她一把几乎锈秃了头的铁锹。
谭晓晓接过铁锹,没说什么,挽起裤腿就下了池边。初秋的下午,池边污水泛着墨绿色,发酵的气味刺鼻。她用破布蒙住口鼻,开始一锹一锹地将池边板结的粪肥铲开、摊平、翻晒。
汗水很快湿透了她的后背,粪肥的臭气几乎无孔不入。旁边的几个老职工磨磨蹭蹭,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目光时不时瞟向她,似乎在等着看她这个“娇气”的城里女知青什么时候会崩溃、求饶。
但谭晓晓只是沉默地干着。灵泉水改造后的身体提供了足够的耐力,而精神上,前世职场里比这更隐晦、更折磨人的排挤她都经历过,这点小手段,还不足以让她动摇。
她甚至在心里默默规划着晚上空间里的安排:新一批白菜该间苗了,小麦今晚或许就能尝试收割……
“晓晓!谭晓晓!” 田埂上传来呼喊。是李秀娟,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快!赵红梅跟人吵起来了,在女宿舍那边!好像……好像是因为你的事!”
谭晓晓心中一沉。她放下铁锹,对吴师傅说了句:“我去看看。” 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直接跟着李秀娟离开了沤肥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