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亦里部作为鞑靼一族中最为尊贵的部落,这些贵族们多年来一直在草原上作威作福,享受着各部族的供奉与朝拜。他们住在最丰美的草场,喝着最醇厚的马奶酒,穿着最柔软的貂皮,过着比契丹贵族还要奢侈的生活。这种优渥的日子让他们的自信心膨胀到了极点,仿佛长生天特意眷顾着他们,让他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这片草原上当之无愧的主宰,即便是强盛的契丹人,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当听闻南方的汉人只带着区区万余人马深入草原时,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数字甚至还不到他们部落勇士的三成。金帐内,年轻的将领们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他们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有人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要用什么样的方式砍下汉人的头颅,是齐颈斩断,还是从下颌处斜劈而上。他们幻想着敌人的鲜血将如何浸透这片草原,来年这里的牧草一定会长得格外茂盛。
他们的俟斤,尊贵的兀良合台,此刻正高坐在上首的王座上。他粗犷的脸上布满了岁月和战争留下的痕迹,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帐内群情激奋的将领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满意的弧度。自从得知都塔部勾结汉人进犯草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待这个时机。现在,是时候让这些背叛者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了。想到这里,他猛地拍案而起,腰间镶着红宝石的鎏金佩刀与檀木案几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既然南方的绵羊敢来草原撒野,”兀良合台的声音如同闷雷般在帐内回荡,“我们圣狼的子孙就该让他们有来无回!”他转向帐下最勇猛的万夫长阔阔台拔都,这位如铁塔般的巨汉即使在坐着时也比旁人高出一截。“阔阔台拔都!”兀良合台的声音陡然提高,“你带一万精骑为先锋,我亲率两万大军随后。此战之后,我要让都塔部从鞑靼族谱上永远消失!至于那些助纣为虐的汉人...”他狞笑着握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我要让他们听到阿亦里部的马刀声就瑟瑟发抖!”
阔阔台拔都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如同一座铁塔矗立在帐中。他重重捶打胸膛,身上的皮甲发出沉闷的响声:“尊贵的俟斤放心!阿亦里部的铁骑必将让敌人尸横遍野!”他的声音震得帐顶的流苏都在微微颤动,“无论是契丹还是汉人,都只配跪在我们的马蹄下求饶!”
兀良合台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志得意满。他当即下令全军备战,要求各部在天亮前完成集结。待众人退下后,年迈的阿鲁剌惕忧心忡忡地走到王座前,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忧虑:“俟斤,若倾巢而出,部落空虚恐有不测。不如留下一万精兵以防万一...”
“我的别乞啊,”兀良合台不以为然地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敌人都聚在南边,谁会来偷袭?”他大步走向帐门,掀开帘子时回头说道:“此战我要以雷霆之势,让那些背叛长生天的家伙知道挑战金帐的下场!”说罢便消失在帐外渐浓的暮色中,只留下阿鲁剌惕独自站在摇曳的烛火前发呆。老人浑浊的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那火光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次日晚间,王璟若带着亲卫巡视营地。暮色中的军营井然有序,一队队士兵正在换岗,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连成一条条蜿蜒的火龙。看着已经安装完毕的各类器械,王璟若不禁满意地点头。杨兴业不愧是跟随符审多年的大将,只在短短三日内就将偌大的营地打造得固若金汤。营寨外围,三层拒马呈锯齿状排列,尖锐的木桩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营寨内,投石机与床弩已经就位,黑黝黝的器械如同沉睡的猛兽,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草原上的战争向来简单直接。王璟若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心中暗自思忖。这些草原部族无论多么强大,战术永远都是那般简陋——如狂风般冲杀,又如旋风般退去。在过去的岁月里,这种战法确实让中原军队吃尽了苦头。漫长的补给线,机动不足的步卒,都无疑给这些来去如风的草原汉子们提供了突破的缺口。更棘手的是,游牧民族的汗帐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捕捉其主力所在,这正是历代中原王朝远征草原却屡屡铩羽而归的关键所在。
但此次,王璟若的战法却大不相同。他先是以雷霆手段收服了一批鞑靼族人,这些熟悉草原的向导让他能够精准锁定各个部落位置。对待散居的小部落,他以精锐骑兵突袭,一击必杀;面对较大的部落,则运用各种战术分割包围,逐个击破。如今对付阿亦里部,他同样准备了一套完整的计划。
鞑靼金帐的权威使得阿亦里部集中了鞑靼一族最为精锐的战士,若是贸然突袭,纵使能够取得一定的战果也绝不可能将其尽数剿灭。而且草原部落的战争潜力极为可怕,一旦陷入绝境之中,就连妇女儿童也会拿起弓箭迎敌。这种全民皆兵的反扑,就算是自己麾下的精锐之师,但面对数倍于己的阿亦里部族人恐怕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最大的可能是阿亦里部虽败,却保留了大部分元气,待自己离开之后再卷土重来。
因此,王璟若精心选择了这片战场。营寨北面是波涛汹涌的兀儿失温河,西侧则是陡峭的赤忽儿吉山,敌人只能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而在这两侧,王璟若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兀良合台入毂。若是敌人闻风而逃,自己也有骑兵之利,便可沿着兀儿失温河畔追击,阿亦里部有老弱妇孺拖累,断不会走得太快,而追击战与正面搏杀的难度绝不可同日而语,纵使不能全歼阿亦里部,也足以让其伤筋动骨,数十年内再无一战之力。
就在王璟若沉思之际,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赶来,单膝跪地禀报:“将军,阿亦里部倾巢而出,约有三万骑兵。其中万余先锋先行,预计明日清晨抵达。后方两万大军中隐约可见兀良合台的金色狼头大纛,看来他是亲自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