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察罕诺敏脑海中闪过。俟斤掌握兵权,而别乞则是鞑靼一族的精神领袖。虽然看似没有实权,但在族中的地位却无人敢轻视,即便是俟斤也要礼让三分。王璟若显然不想让都塔部成为第二个阿亦里部,而自己这个别乞便是其用来制衡都塔部的方法。
王璟若俯视着脚下颤抖的身影,轻笑道:“你是个明白人。既然让你做别乞,该怎么做想必你心中有数。我只希望你能与布赫同心协力,让鞑靼人真正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长矛。”他顿了顿,“作为回报,我会让云、幽二州对察阿安部开放商路。从此你们不必再通过契丹人高价购买中原货物了。”
如果说别乞之位让察罕诺敏心动,那么这个承诺则彻底征服了他。想到察阿安部将掌控整个鞑靼族的经济命脉,再也不必看契丹商人的脸色,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原本濒临灭族的危机,转眼竟成了天大的机遇。恍惚间,他似乎已经看到族人昂首挺胸的模样,听到其他部落投来的艳羡之声。
“将军大恩,察阿安部永世不忘!”察罕诺敏的声音哽咽,额头在王璟若靴尖上重重一叩,“从今日起,我族便是将军最忠诚的猎犬,将军剑锋所指,便是我族冲锋所向!”
王璟若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将他扶起。帐外,草原的风呼啸而过,卷起阵阵草浪。在这看似平静的苍穹下,一场足以改变整个北疆格局的谋划,正在这顶大帐之中悄然成形。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将要沉入在草原尽头时,察罕诺敏终于躬身退出金顶大帐。他站在帐外深吸一口气,让带着青草芬芳的微风抚平胸中翻涌的情绪。那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映出一片金黄。他回头望了望这座往日里象征着部落权力的帐房,今夜它将迎来新的主人——那位来自南方的汉人将军。虽然按照吩咐,他需要连夜为征讨阿亦里部做准备,但胸中翻涌的喜悦却让他丝毫不觉疲惫,反倒像是年轻了二十岁,就连步履都变得轻快起来。
次日破晓时分,草原上弥漫着薄薄的晨雾。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巴图尔麾下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新增的五千察阿安战士。这些草原汉子们身着皮甲,腰挎马刀,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对新主人的敬畏,又暗藏着对故土的眷恋。在他们身后,察罕诺敏与赵书翰正指挥着近万族人将堆积如山的粮食、器械装上牛车。车轮碾过沾满露水的青草,在草原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前往阿亦里部的路程并不遥远,但王璟若却并未像突袭察阿安部那样催促大军加速,反而慢条斯理地前行,就连所遇的小部落也是以俘虏为主,并未屠杀,因此也有不少阿亦里部的族人向着金帐逃去。
草原的春风裹挟着青草的气息拂过大地,却无法吹散笼罩于鞑靼各部上空的阴云。王璟若之前的怀柔手段看似仁慈,实则比刀剑更为致命——它既为察阿安部保留了元气,又像一把无形的利刃,彻底割裂了鞑靼一族同仇敌忾的可能。
王璟若骑在战马上,目光深远地望向天际。他为察罕诺敏描绘的未来如同海市蜃楼般美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柔然汗国昔日的荣光早已如落日余晖般消逝在历史长河中。要想重现辉煌,至少要熬过漫长的寒冬,而此刻,这个严冬才刚刚开始。王璟若甚至能预见,待他大军撤离草原后,鞑靼与契丹为争夺生存空间必将爆发惨烈厮杀,就连鞑靼各部之间也会为利益分配而兵戎相见。年迈的布赫已无力掌控全局,当他决定带走巴图尔时,就已经为鞑靼一族选好了新的领袖。至于察罕诺敏,只要他能保持忠诚,给予些许甜头又何妨?
对待这些鞑靼人,绝不能像对付契丹人那般赶尽杀绝。王璟若深谙草原的生存法则:唯有铁血与怀柔并施,方为上策。既要让他们见识雷霆手段的震慑,又要在其濒临绝望时给予一线生机。这种刚柔相济的统御之道,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往往能收到奇效。如今的察阿安部就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施予的宽容足以让这些饱经风霜的牧民感受到久违的温暖,而这份感激,终将转化为最牢固的忠诚。
夕阳西沉时,大军抵达一片开阔的草原。远处,兀儿失温河泛着粼粼波光,阿亦里部的金帐就矗立在五十里外的河畔。王璟若下令杨兴业就地扎营,等待阿亦里部大军到来,同时派出斥候警戒四方。这时察罕诺敏恭敬地来到中军帐前,他抚胸行礼道:“伟大的将军,二十里外便是阿勒赤部的领地。今日行军时,我注意到有阿勒赤部的探子在窥视我军,但您的斥候并未追击。想必将军也有意招降他们。”他微微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的吐吞阿鲁浑萨里和我相熟,因此请容我去一趟阿勒赤部,为您劝降他们。这些年兀良合台的暴行已经引得各部不满,如今阿鲁浑萨里恐怕也正心惊胆战,不知如何自处,如果此时我献上您的善意,想必他不会拒绝。”
王璟若指尖轻叩案几,帐内只听得见炭火噼啪的声响。他微微颔首,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上之选。保留鞑靼一族部分实力,对日后自己对抗契丹也是大有裨益。而看似强大的阿亦里部实则已是摇摇欲坠,只需轻轻一推便会土崩瓦解。这个意外收获,倒是出兵前未曾料到的。兀良合台的不得人心,反倒为他做了嫁衣裳。
就在唐军安营扎寨之际,阿亦里部的金帐内早已乱作一团。最初接到唐军北上的消息时,各部首领还嗤之以鼻,直到察阿安部陷落,各分支部落接连被破,这些噩耗才如雪片般飞入金帐之中,令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慌了神。
此刻帐内挤满了各部首领和兀良合台麾下将领,他们满怀期待地向自己的俟斤讨要对策,却又在一旁七嘴八舌地争论,但可笑的是,他们之中竟无一人和唐军正面有过交锋,更不知道来敌的强大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