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炊烟刚散,蝉鸣就顺着渠水漫了过来。墨柒拎着竹篮往家走,路过陈默家院外时,望见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蹲在院角的老槐树下摆弄着什么。
“还在忙呢?”她停住脚,竹篮的提手在指尖转了个圈,篮底蹭过青石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陈默猛地抬头,手里的竹条“啪”地掉在地上,月光落进他眼里,晃得他眨了好几下。“没、没忙啥,”他慌忙捡起竹条,指尖捏得发白,竹条边缘的毛刺扎进肉里也没察觉,“看你上午拎的竹篮底松了,想着编个新的,装莲蓬稳当些。”
墨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旧竹篮,果然见底部的篾条松了两根——今早去张婶家换绿豆时,被门槛蹭的。她没作声,蹲在他旁边,看着竹条在他手里翻飞。他编得很认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鼻尖上沾了点竹屑,像落了片小雪花。
“你咋知道我爱吃莲蓬?”她忽然开口,声音被蝉鸣滤得轻轻的。
陈默的手顿了一下,竹条在指间打了个滑。“前儿路过渠边,见你盯着张婶家的莲蓬看了三回,”他的声音比月光还轻,“我家后院那池莲,明早准能摘一大篮,脆生生的甜。”
墨柒没接话,只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绳。那根红绳磨得有些发白,上面串着颗桃木珠,是去年她送的。此刻红绳被竹条勾住,随着他编篮的动作轻轻扯动,勒得他手腕发红。
“红绳总勾着竹条吧?”她伸手,指尖快要碰到那根红绳时又缩了回来,指腹蹭过自己腕间的银镯子,“我帮你摘下来,等编完再戴上?”
陈默慌忙摆手,红绳在手腕上晃得更厉害,竹条“咔”地断了一根。“不碍事!戴着……戴着踏实。”他低头重新换了根竹条,耳根在月光下红得透亮,“去年你送这珠子时说,桃木能辟邪,戴着它编东西,手都稳些。”
墨柒忽然笑了,从兜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来,是颗用红绳串着的桃木珠,比他手上那颗小些,珠身上刻着极小的莲花纹。“我娘说,两颗珠儿凑一对,邪气就更不敢来了。”她把小珠子递过去,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我娘亲手刻的,说比机器打的有灵气。”
陈默捏着那颗小珠子,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纹,纹路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能摸到细微的凹凸。他笨拙地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红绳,把两颗珠子串在一起,重新系好。绳结打得歪歪扭扭,他拆了三次才系牢,两颗桃木珠并排挨着,晃起来时会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渠水打在石头上的响。
“这样……就不会孤单了。”他把重系好的红绳戴回手腕,抬头时,正撞见墨柒盯着他的手看,慌忙把胳膊往身后藏,“编、编得差不多了,你看这篮沿的菖蒲纹,像不像你院墙边长的那丛?”
墨柒凑近看,篮沿果然编了圈菖蒲叶的花纹,叶片的弧度都跟院墙边那丛一模一样——她今早还蹲在那儿浇过水。“竹条太硬,”她伸手,指尖顺着花纹摸过去,“这里得再磨磨,不然会刮手。”
她的指尖划过竹篮边缘时,陈默的呼吸忽然发紧,手里的竹条“啪嗒”掉在地上。两人同时去捡,手指撞在一起,像有团小火星“滋啦”炸开。墨柒猛地缩回手,耳尖比陈默腕上的红绳还红。
“我、我先回去了。”她拎起修好的旧竹篮,转身时差点被门槛绊到,“明早我自己来摘莲蓬,顺便看看你这竹篮……能不能装下。”
陈默看着她的背影拐进巷口,竹篮的提手在月光里一晃一晃,像只振翅的蝶。他低头捡起地上的竹条,忽然发现刚才两人撞过的指尖还烫着,像沾了灶上的余温。
灶房里,陈默娘端着绿豆汤出来,见儿子对着竹篮傻笑,轻轻敲了敲灶沿:“傻站着干啥?汤里的糖霜都结层了。”她瞥了眼竹篮上的菖蒲纹,又看了看儿子腕上并排的两颗桃木珠,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月光漫过竹篮的缝隙,把那些交错的竹条染成了银灰色,篮底的阴影里,仿佛已经盛着满篮的莲蓬,还有两颗挨得紧紧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