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坦之被“病逝”的消息,如同深秋的寒霜,瞬间冻结了原本就因权力更迭而暗流涌动的朝堂。太极殿偏殿内,往日或激昂或诡谲的议政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大臣们按品阶垂首分立两侧,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偶尔有官员出列奏事,声音也干涩低微,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户部侍郎小心翼翼地提出拨付银两修缮京郊几处因春雨受损的粮仓,话音未落,兵部一位主事便急忙出列,面带难色:“侍郎大人,非是下官推诿,实是……如今京城防务人事未定,兵权归属不明,若无明确调令,下官实在不敢擅动一兵一卒协助搬运粮草啊……” 礼部尚书想请示关于即将到来的宗室春祭礼仪细节,张了张嘴,看着御座上那个空荡荡的、被改造得宛如巨大动漫抱枕巢穴的“龙椅”,又把话咽了回去,脸上写满了茫然——该向谁请示?是直接报给据说在快乐窝看动画的陛下?还是报给此刻抱刀立于殿侧、面色冷峻的萧锋将军?抑或是……递给垂首站在文官首位、看似主持大局却无明确授权的王俭?
王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蹙,心中却如明镜一般。这权力的真空,这无序的混乱,对他而言,既是危机,更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萧坦之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陛下最厌恶的,就是有人独揽大权,以及由此带来的麻烦和聒噪。他王俭既无萧锋的绝对武力赢得陛下无条件的信任,也无苏婉清、影子那般贴近权力核心,他唯一的立身之本,便是“懂事”,便是能为陛下解决麻烦,而非制造麻烦。
退朝的钟声敲响,大臣们如蒙大赦,鱼贯而出,却个个步履沉重。王俭却刻意放慢了脚步,待到人群散尽,他悄然对礼部尚书、户部侍郎、吏部郎中这三位素来中立、处事谨慎的同僚使了个眼色。三人会意,默默跟随他回到了王府那间书香弥漫却透着一丝清冷的花厅。
屏退左右,王俭亲自斟茶,语气沉重而恳切:“三位大人,今日朝堂情形,诸位也看到了。萧逆伏诛,本是好事,然朝纲紊乱,权责不明,长此以往,恐生祸端。陛下……心性恬淡,不喜俗务缠身。我等为人臣子,当为君分忧。”
他略一停顿,观察着三人的神色,继续道:“王某不才,愿草拟一份《朝堂职权重构方案》,核心便是‘分权制衡’。兵权一分为三,萧将军掌禁军卫戍宫禁,张谦、李默二位将军分掌京畿防务,互不统属,杜绝尾大不掉。政务则设‘政务堂’,由王某牵头,联合三位大人共同处置。寻常琐事,我等自行决断,唯有兵权调动、大规模人事任免、平叛等要务,方上报陛下近侍影子大人定夺。如此,既可保朝堂运转有序,更能确保无人能再行萧逆之事,最为重要的是——绝不扰陛下清静。不知三位大人,意下如何?”
礼部尚书抚须沉吟,户部侍郎眼神闪烁,吏部郎中微微颔首。他们明白,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既能避免自己卷入权力斗争成为靶子,又能获得实际政务参与权,更重要的是,这方案显然极对那位“疯帝”的脾胃。风险极小,获益可观。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拱手:“王相深谋远虑,我等愿附骥尾!”
是夜,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王俭伏案疾书,字迹工整严谨。他一再斟酌条款,尤其强调“非紧急政务,政务堂自行处理”、“一切政务以不影响快乐结界正常运行为首要原则”。写完后又反复推敲,直至天明。
翌日,他先寻到正在校场操练禁军的萧锋。萧锋听罢方案,只问了一句:“可能让陛下更清净?” 王俭笃定回答:“绝无打扰。” 萧锋便干脆点头:“可。” 对于萧锋而言,只要陛下安宁,兵权如何划分,他并不在意。
王俭又寻到影子,禀明“重大事项上报”的流程。影子隐匿在阴影中,只传来一个淡漠的音节:“可。” 这便代表了陛下的默许。
次日清晨,太极殿偏殿。
萧宝荣歪在他的专属软榻“龙椅”上,怀里搂着个巨大的、毛茸茸的轻松熊抱枕,正打哈欠。小桃跪坐在一旁,从小几上的食盒里取出一块刚出炉、还冒着热气、做成精灵球形状的奶酥,小心地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王俭深吸一口气,手持笏板,出列躬身,声音洪亮却充满敬畏:“陛下!臣有本奏!萧逆伏诛,朝纲待振。为杜奸佞,永绝后患,臣呕心沥血,草拟《朝堂职权重构方案》一册。旨在分权制衡,使文武有序,各司其职,以确保朝堂安稳,天下清明,而陛下可高枕无忧,尽享清闲之乐!伏请陛下圣鉴!” 他双手高举起那本厚厚的奏章。
一名小太监连忙接过,小跑着呈到御前。萧宝荣正张嘴去接小桃递来的奶酥,瞥见那本厚厚的册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满脸嫌弃地挥挥手:“拿走拿走!字这么多,看着就眼晕!什么分权制衡的,你们自己弄明白就行,别拿来烦朕!”
王俭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语速加快,言辞极尽简化:“陛下圣明!方案极简,只两条:一,兵权分给萧将军、张谦、李默三人共管,无人可独大;二,设政务堂,臣与三位同僚处理杂事,天塌下来的大事才报影子大人,绝不扰陛下!总之一切规矩,只为让陛下您能安心享受,不被琐事所累!”
萧宝荣这才满意,咬了一口奶酥,含糊地嘟囔:“这还差不多!行吧行吧,准了!就照你说的办!赶紧弄好,别整天为点鸡毛蒜皮吵吵嚷嚷的,耽误朕回去看新出的番剧!” 他拍拍手,站起身,拉着小桃就往后殿走,“走走走,番剧要更新了!”
“臣等遵旨!陛下圣明!” 以王俭为首,满朝文武齐声高呼,许多人暗自松了口气。
王俭强压心中狂喜,立刻转身,面向群臣,朗声道:“陛下已准奏!即日起,《朝堂职权重构方案》生效!萧锋将军统领禁军,卫戍宫禁!张谦、李默二位将军分掌京城防务!政务堂即刻成立,本官暂领其事,协同三位大人处理日常政务!”
萧锋上前,接过阮清月特制的、镶嵌着微型齿轮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禁军统领令牌。张谦、李默也各自接过城防军令牌,三人肃然领命。朝堂之上,一种新的、基于分权与制衡的秩序,就此确立。
新的政务堂设在远离后宫快乐区的一处僻静宫苑。王俭亲自题写匾额,并在堂内最显眼处悬上一块木牌,上书:“政务之要,在于安民;安民之要,在于静心。” 暗指绝不能打扰陛下“静心享乐”。所有公文格式被强制要求改为“摘要式”,寥寥数语说清事由、方案、影响,由王俭汇总后,每日傍晚呈送影子过目,高效而安静。
朝堂秩序果然为之一新。大臣们明确了权责,办事效率大增。再也无人敢结党营私,也无人能大权独揽。王俭虽牵头政务,却事事与三位大臣商议,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萧锋得以全身心投入禁军训练和快乐结界的保卫。影子只需花费极少时间浏览政务摘要,整个朝廷机器在一种奇特的“陛下不管事,但陛下无处不在”的威慑下,平稳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偶尔,陈忠会在给陛下送点心时,随口提一句:“陛下,王相他们把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近日再无纷争。”
萧宝荣正被动画里的搞笑情节逗得前仰后合,闻言头也不抬,往嘴里塞了块糖糕:“嗯,王俭这老小子还算会来事。让他折腾去吧,别吵朕就行。”
然而,就在这片由王俭精心构筑的、看似稳固的新秩序之下,影子的一则密报,已悄然送至苏婉清手中:“废王萧子良,知悉朝堂新制,恐夜长梦多,已决意提前发动,五千私兵,动向不明,目标……或直指快乐结界。”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漩涡,向着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快乐结界”,咆哮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