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秦岭山脉,夜色如墨,寒气刺骨。
一支由军用卡车组成的钢铁洪流,正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甘南边境疾驰。
为首的卡车驾驶室内,黄干事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划破的黑暗。
他身后,是两百箱关系着前线战士生死的“速凝粉”,以及那份薄薄却重逾千钧的《操作手册》。
突然,前方山口处亮起一排刺眼的强光灯,几道人影挥舞着红色信号棒,将车队强行拦下。
一面印着“地方卫生联合稽查队”的旗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名穿着干部服、挺着肚腩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用手电筒照了照车牌,又照了照黄干事满是疲惫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同志,深夜运输,辛苦了。例行检查,车上运的是什么?”
黄干事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他不动声色地跳下车,从怀中掏出那份盖着军委鲜红印章的特批令,递了过去:“我们是执行军委的紧急战备物资配送任务,这是通行令。”
那男人接过文件,只扫了一眼便嗤笑一声,将文件随意地塞回给黄干事:“军委的红头文件我们见得多了,可这药品运输,得有卫生系统的批文。你们这批药,无注册、无许可、无备案,属于三无产品,按规定,必须全部扣押,人员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他语气轻蔑,眼神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如,先去我们局里喝杯热茶?”
他身后的几名队员已经围了上来,个个摩拳擦掌,显然来者不善。
黄干事心知辩解无用,对方就是冲着这批药来的。
他面色一凛,右手悄悄按了一下腕表侧面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按钮。
三秒钟后,一道加密的卫星定位信号,夹杂着“遭遇强行阻拦”的预警代码,无声无息地射向了京城的夜空。
与此同时,京师军医大学的大礼堂内,灯火通明。
一场备受瞩目的“中西医发展道路之争”公开论坛正在进行。
林晚星作为“改革项目”的负责人,被“邀请”坐在了备受争议的嘉宾席上。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慷慨陈词,矛头直指林晚星:“我们承认民间偏方有其价值,但必须纳入科学、严谨、合规的体系内!像‘晚星验方’这种没有经过长期临床验证、没有权威数据支撑的‘土方子’,就如此大规模地向部队推广,这是典型的冒进主义,是对战士们生命的不负责任!”
台下附和声四起,一道道质疑、轻蔑的目光聚焦在林晚星身上。
林晚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直到那位教授说完,全场安静下来等待她的反驳时,她才缓缓起身。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向后方的放映员打了个手势。
礼堂的灯光暗下,主席台后方的白色幕布上,一段晃动却无比真实的影像开始播放。
画面里,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前线急救帐篷。
一名年轻战士腹部中弹,肠子都流了出来,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一名军医满头大汗,用颤抖的手将一包灰白色的粉末——“晚星清创散”,迅速覆盖在伤口上,随后用最简陋的针线进行紧急缝合。
画面中的血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凝固。
画外音是一个嘶哑的旁白:“伤员王小虎,腹部贯通伤。利用‘晚星清创散’配合简易清创缝合术,成功止血,维持生命体征平稳六小时,直至后送到野战医院。若按常规疗法,他撑不过二十分钟。”
视频播放完毕,礼堂内灯光亮起,一片死寂。
林晚星清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视频里的场景,就发生在半个月前的西南边境。我想请问台上的各位教授,当你们的‘合规疗法’因为条件限制而无法实施时,谁能用你们的理论,把这个战士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我的药,不是用来发表论文的,是用来救命的。”
刚才还义正辞严的老教授,此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坐在主席位上的程永年,低头死死盯着桌上的资料,他藏在桌下的手指,正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千里之外的偏远县城,小刘记者猫着腰,躲在一个阴冷的档案室角落。
他刚刚冒险潜入县医院院长的办公室,偷拍到了院长与不明身份人员勾结,正准备销毁一大批民间验方收集记录的证据。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档案室的门被“哐”地一声撞开,几名身形彪悍的保安堵住了门口,目露凶光。
“小子,胆子不小,敢来这儿偷东西!”
小刘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档案室桌上一台老旧的半导体收音机,突然毫无征兆地自动开启,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一个威严而冰冷的男声清晰地响彻整个房间:“……中央军委最新指示,即日起,任何以任何形式阻碍、破坏、侵占战备医疗物资及相关技术资料流通的行为,均视为危害国防安全罪,可由战区警备部门就地执行逮捕!”
这突如其来的军区广播,让几个保安瞬间懵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所措。
这正是陆擎苍提前布下的心理震慑战。
他早已料到小刘的调查会触动地方利益集团,便提前通过特殊渠道,让这条“广播”能在关键时刻“响起”。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小刘者一个箭步冲向窗户,砸碎玻璃,翻身跃出,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京城,战勤部办公室。
陆擎苍放下电话,面沉如水。
阿木的密报已经传来:秦岭检查站的稽查队长,背后是省卫生厅的一位副厅长撑腰,其目的,就是想借扣押军用物资一事,将事情闹大,攻击军方越权插手地方事务,从而彻底掐断“晚星验方”的推广链条。
“好一个借刀杀人。”陆擎苍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寒芒一闪。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两道命令。
第一,他亲自调派一支正在附近山区进行野外生存训练的特种小队,伪装成上级派来的“军用药材质检组”,以“抽检样本、核对清单”为名,火速赶赴秦岭检查站。
第二,他用一部加密线路,亲自致电军纪委的一位老领导,以一名“忧心前线战士安危的老兵”的匿名身份举报:“秦岭一线,有地方官员恶意卡扣我军紧急战备救命药,意图不明,恐有通敌之嫌!”
“通敌”二字,如同一记重锤,足以让任何部门为之震动。
不到十二个小时,在“质检组”的强硬介入和军纪委雷霆万钧的质询电话双重压力下,那位趾高气扬的稽查队长面如死灰,乖乖放行。
黄干事一行,有惊无险地再次踏上了征程。
深夜,程永年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
他没有回家,而是反复摩挲着一本泛黄的笔记——那是林晚星父亲的医学日志,林晚星在项目启动时,曾将复印本交给他。
扉页上那句话,此刻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心:“医学,不该被规矩困在殿堂之上,它应服务于泥泞中的人。”
他缓缓拉开抽屉,拿出自己三十年来发表的所有论文集,厚厚的一摞,全是关于理论体系的构建、药物成分的精微分析。
他猛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篇,是真正为了解决一个一线临床的实际难题而写的。
“呵……”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与悲凉。
或许我守了一辈子的“正统”,反而成了进步最大的枷锁。
他缓缓合上书,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铺开一张稿纸,郑重地写下了三个字:辞职信。
专家招待所里,林晚星刚刚收到黄干事用暗码发来的简讯:“药已送达,兄弟们见到药,都哭了。”
她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漆黑如海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一个个在边境线上等待着希望的年轻脸庞。
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了那本藏在厚厚的《人体解剖学》课本下的高考复习计划表。
这是她为自己规划的另一条路。
她拿起笔,正准备划掉第一天的学习任务。
“铃铃铃——”
桌上的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划破了满室的静谧。
林晚星心头一跳,迅速接起电话。
“喂?”
听筒里,却只有一片空洞的忙音。
她正要挂断,一阵极轻微、却极富节奏的敲击声,通过电流传了过来。
笃笃笃。
笃——笃——笃——
三短,三长,三短。
这不是她和陆擎苍约定的“一切平安”的信号。
这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S.o.S。
在他们的约定里,这个信号只代表一个意思:情况剧变,危险已至,小心身边的人!
林晚星缓缓放下话筒,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她的眼神变得锋利如刃,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抚过桌角那支毫不起眼的钢笔。
敌人,终于不满足于在暗处使绊子,要亲自下场了吗?
很好。
她的指尖在冰冷的笔管上轻轻一点,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启动毁灭程序的按钮。
那里面藏着的,是她耗费三天心血,秘密整理出的、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医疗利益链关系图谱”微型胶卷。
你以为我在明,你在暗。
殊不知,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早已为你布下了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