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细雨靡靡,将参合庄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更添几分深藏不露的神秘。地下密室内,药味与陈旧书卷的气息混合,昏迷数月之久的慕容龙城,终于在某日深夜,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守在一旁的慕容燕立刻扑到榻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哽咽:“父亲!您……您醒了!”
慕容龙城的眼神初时涣散而迷茫,随即,那场皇宫惨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段思平那惊世一指带来的剧痛与屈辱感仿佛再次袭遍全身。他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暗红色的血丝,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依旧微弱不堪。他试图运转内力,却发现经脉滞涩,丹田空荡,那身苦修数十年的功力,竟已十不存一,俨然成了一个武功近乎全废的垂死之人。
一股滔天的恨意与绝望涌上心头,但他终究是枭雄之姿,强行将这情绪压下。他目光扫过儿子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这间熟悉的密室,声音嘶哑如同破锣:“燕……儿……过去……多久了?外界……形势……如何?”
慕容燕连忙将父亲昏迷这段时日以来,宋朝平定后蜀、蜀中爆发全师雄叛乱、厉百川疑似遁入苗疆、鸠摩罗什返回吐蕃,以及南唐、吴越、北汉近况等要紧消息,一一简要禀报。
慕容龙城闭目听着,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动,仿佛在推演着什么。良久,他重新睁开眼,那眼中虽失去了往日睥睨天下的神采,却多了一丝历经生死后的阴沉与毒辣。
“赵匡胤……气运……愈盛……绝不能……让其……轻易消化……蜀地……更不能……让其……全力……南顾……”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须得……让其……四面……受敌……疲于……奔命……”
他示意慕容燕靠近,用尽气力,低声道出一计。此计并非高妙的阳谋,而是极其阴险的离间与嫁祸之策。核心在于,利用宋军新定蜀地、叛乱未平,南方诸国惊疑不定,北辽虎视眈眈的微妙时机,派出绝对忠诚的死士,携带精心伪造的“密信”与“证据”,分别前往辽国与南唐。
给辽国的“密信”,将伪造成宋朝某边镇大将(可虚构一人,或影射曹彬、潘美等)与朝中主战派秘密联络,意图在平定蜀乱后,联合西域某些势力(可提及回鹘或于阗),东西夹击,一举收复幽燕,甚至流露出对辽主耶律璟的轻视之意。信中还会“不经意”地透露宋朝在河北一带的“真实”布防弱点(半真半假,增加可信度)。
给南唐的“密信”,则伪造成宋朝重臣(如赵普)写给吴越王钱俶的密函副本,信中“透露”宋朝已与钱俶达成秘密协议,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在宋军攻打南唐时,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背后插刀,瓜分南唐土地。信中还会“证实”宋军下一步战略重心确在南唐,且已制定详细进军路线图。
“此计……不在……立竿见影……而在……种下……猜疑……之种……”慕容龙城喘息着说道,“辽国……萧挞凛、耶律休哥……皆非庸人……未必全信……但……足以……使其……加强对宋……戒备……延缓……甚至……阻止……其可能……对蜀中……的……间接支援……”
“南唐……李煜……懦弱……其臣……亦多……惶恐……得此‘密信’……必如……惊弓之鸟……纵不……立刻……与宋决裂……也必……加紧……备战……疏远……甚至……试探……吴越……使江南……联盟……破裂……”
他最后死死抓住慕容燕的手:“挑选……‘影卫’……中最……忠诚……机敏者……执行……务必……谨慎……宁可……失败……不可……暴露……参合庄……”
慕容燕重重叩首:“父亲放心!孩儿明白!必不负所托!”
数日后,两名经过慕容燕亲自筛选、对其家族绝对忠诚、且精通潜行、伪装、口技之术的“影卫”死士,携带着足以乱真的伪造密信和作为“信物”的仿制印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参合庄,如同两滴墨水,分别融入了前往北方和南方的茫茫人海之中。
他们此行,并非为了刺杀,也非为了正面交锋,而是要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精心准备的“证据”,在辽国的朝堂与南唐的宫闱之中,播下猜忌与恐惧的种子。慕容龙城虽身负重伤,武功几废,但其枭雄之心未死,仍在暗处,以其最擅长的阴谋诡计,试图撬动天下的棋局,为那遥不可及的复国大业,做着一丝渺茫却歹毒的挣扎。这“遗计”能否生效,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尚未可知,但慕容氏的危险,从未因主人的重伤而真正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