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依旧如一头沉默的巨兽,扼守在入蜀的咽喉要道上。关前宋军大营的气氛,比冬日山间的寒气更加凝重。王全斌端坐帐中,眉头紧锁如铁,面前摊开的,是这几日强攻失利的伤亡统计与依旧巍然耸立的关城草图。正面强攻,代价太大,且有关内隐世高手助阵,成效甚微。分兵他路?这秦岭蜀道,除了眼前这条被严密防守的主道,还能有何路可通?
正当他苦思无策之际,亲兵来报,擒获一名蜀军斥候,自称有要事求见。很快,一名身着破烂蜀军号衣、面容精悍却带着几分惶惑的汉子被押了进来。此人名叫赵彦,原是蜀军一员偏将,因得罪上官遭排挤,又被宋军连日攻势所慑,心生降意。
“罪将赵彦,拜见王将军!”赵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急切,“将军,强攻剑门,实乃下策!罪将知一条隐秘小路,可绕至关后!”
王全斌眼中精光一闪,却未立刻相信,沉声道:“哦?剑门天险,自古一条路,何来他途?你若敢欺瞒,可知后果?”
赵彦连忙磕头道:“罪将不敢!此路名为‘来苏小径’,非是官道,乃古时采药人和猎户所走,极其隐蔽难行,早已废弃多年,连蜀军中也少有人知。此路沿嘉陵江支流溯源,翻越数道险峻山梁,可从剑门关西南侧的青树子垭口绕出,直插关后!只是……只是路途艰险,几非人所能及。”
帐内诸将闻言,面面相觑,大多露出怀疑之色。参军沈义伦却沉吟道:“将军,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正面既难速克,若能有一支奇兵迂回至关后,前后夹击,或可奏奇效!只是此路虚实,需谨慎查探。”
王全斌目光锐利地盯着赵彦,良久,猛地一拍案几:“好!本帅便信你一次!若真能成功,你便是此战首功!若是有诈……”他未尽之言,杀气凛然。
赵彦冷汗涔涔,连称不敢。
计议已定,王全斌立刻进行部署。他命大将崔彦进、康延泽等人率领主力,继续在关前佯动,多布旌旗,日夜擂鼓呐喊,做出持续强攻的态势,以吸引蜀军主力和那些隐世高手的注意力。同时,他亲自挑选了五千最为精锐、擅长山地作战的士卒,由他亲自率领,以赵彦为向导,准备进行这场极其冒险的迂回穿插。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潜行良机。五千精锐弃了战马重甲,只携带三日干粮、轻便武器与必要攀援工具,如同鬼魅般悄然离开大营,消失在主道旁的密林峭壁之中。
这“来苏小径”的艰险,远超众人想象。哪里有什么路?不过是在野兽足迹和藤蔓缠绕间勉强辨认出的痕迹。许多地段需要依靠绳索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脚下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峡谷。士卒们手足并用,艰难前行,衣衫被荆棘划破,手掌磨出血泡,稍有不慎便是坠崖身亡。夜间无法行军,只能寻找略微平坦的岩隙露宿,山风如刀,寒气刺骨。更有湍急的溪流需要涉水强渡,冰冷刺骨的江水几乎让人冻僵。
赵彦此刻已无退路,拼尽全力指引方向。王全斌身先士卒,与普通士兵一同攀爬涉水,以其威望和实际行动激励着这支孤军。经过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极限行军,这支队伍几乎到了体力的极限,但也终于成功翻越了最后一道山梁。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五千宋军精锐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了剑门关的西南侧后方——青树子垭口!此处蜀军防守极为薄弱,仅有少量哨卡,他们根本想不到宋军会从这“飞鸟难渡”的方向出现。
“杀!”王全斌长剑出鞘,嘶声怒吼。憋了一路恶气的宋军将士,如同猛虎出柙,向着猝不及防的蜀军后方营垒和补给点发起了猛烈攻击。一时间,关后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直在关前佯攻的崔彦进部,看到关后火起,知道奇兵已成功,立刻指挥主力发起了真正的、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剑门关守军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前方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宋军主力,后方营垒起火,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宋军精锐正在猛攻他们的软肋!军心瞬间动摇,指挥系统近乎瘫痪。那些隐世高手武功再高,面对这种前后夹击、大军崩溃的局面,个人之力也显得渺小,他们或试图稳住阵脚,或见大势已去,纷纷凭借高超轻功脱离战场,不再恋战。
关门在内外夹击下,终于被撞开。宋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蜀军主将王昭远见大势已去,仓皇率残部南逃。经营多年、号称永不陷落的剑门天险,竟在如此奇谋之下,一朝易主!
王全斌站在硝烟弥漫的剑门关城头,望着关内关外遍布的尸骸和跪地请降的蜀军,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战,险到了极致,也胜得漂亮。他看了一眼瘫软在一旁、因功免死的赵彦,心中感慨,若非此人献计,若非将士用命,这剑门关,不知还要填上多少宋军儿郎的性命。
剑门关的陷落,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蜀中门户洞开,富庶的成都平原已近在眼前。宋军的马蹄,即将踏碎后蜀君臣最后的繁华迷梦。而段思平在青城山无意间造成的武林震慑,也在此刻显现出其无形的影响——蜀地武林再未组织起如剑门关前那般规模的有效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