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夜幕,驱散了汴梁皇城内的血腥与混乱,却驱不散弥漫在宫阙楼阁间的凝重与肃杀。慕容龙城虽已重伤败逃,但他昨夜那石破天惊的潜入与厮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朝野上下扩散。
当日清晨的常朝,气氛前所未有的压抑。赵匡胤端坐龙椅之上,面色沉静,但那双扫视群臣的眼睛里,却蕴含着未曾消散的雷霆之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他没有隐瞒,以极其凝练的语言,向重臣们通报了昨夜有绝世高手潜入大内、意图不轨,已被击退之事。虽然略去了慕容龙城的身份细节和段思平出手的关键情节,但“潜入大内”、“激战”、“刺客重伤遁走”这些字眼,已足以让所有听闻者脊背发凉。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随即哗然!
皇宫大内,天子寝居之所,竟然被江湖人物如入无人之境?这简直是对朝廷威严、对皇帝安全最赤裸裸的挑衅!御史言官们已然按捺不住,纷纷出列,言辞激烈,有的痛斥禁军护卫不力,有的要求严查宫内是否有内应,更有人将矛头隐隐指向整个江湖,认为朝廷对武林人士过于宽纵,才酿成此祸。
赵匡胤静静听着臣僚们的激辩与惶恐,并未立刻表态。待声浪稍平,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禁宫守备,确有疏漏。然刺客武功之高,亦非常人所能想象。此事,非寻常宵小之辈所能为,乃蓄谋已久之大奸巨恶。”
他目光扫过殿中武臣,尤其是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石守信等人:“即日起,皇城守备提升至最高等级。所有禁军侍卫,重新核查身份背景,轮值制度加倍严密。宫内各处明哨、暗哨重新布防,增设机关警铃。武德司协同,对宫内所有人员,无论品级高低,进行秘密甄别,凡有可疑,一律暂扣严查!”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吐出,条理清晰,措施严厉。他没有过多责备具体的部门或个人,而是直接将压力转化为行动,展现出极强的危机处理能力与掌控力。群臣见皇帝并未因惊怒而失措,反而如此镇定果断,心下稍安,纷纷领命。
退朝之后,赵匡胤并未休息,立刻召见了石守信、赵普等绝对心腹,以及武德司的核心骨干。在详细的询问和部署之后,他独独留下了石守信。
“守信,”赵匡胤屏退左右,语气沉重,“昨夜若非段兄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朕之安危系于一身尚在其次,若皇子有失,国本动摇,朕……百死莫赎。”他虽未明言慕容龙城的目标是皇子,但石守信自然心领神会。
石守信肃然道:“陛下洪福齐天,段先生确是居功至伟。只是此人身份神秘,武功深不可测,长期客居汴梁,虽屡次相助,然其心……”
赵匡胤摆了摆手,打断了石守信的话:“段兄之心,朕信得过。他若有所图,昨夜便不是救朕,而是可与那刺客联手了。他乃世外高人,志不在此。”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传朕密旨,段兄在汴梁期间,一应供给,按亲王例,再增三成。其居所外围,加派得力人手,非为监视,只为确保段兄清净,免受打扰。凡段兄有所需求,只要不违国法,有司需即刻办理,不得延误。”
这道命令,无疑是将段思平的地位提升到了一个极其尊崇的高度,几乎等同于国师。石守信心中微震,但见皇帝态度坚决,也不敢多言,躬身领命。
而在段思平暂居的那处清幽院落,却是另一番光景。仿佛外界的轩然大波与此地毫无干系,院内依旧宁静,只有偶尔落叶的声音。段思平立于院中一株古松下,望着天边舒卷的流云,神色淡然。
赵匡胤派来的内侍带着丰厚的赏赐和口谕恭敬而至,表达了皇帝深切的感激与倚重之情。段思平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对于那些赏赐,也只留下了些许日常用度,其余皆婉言谢绝。
“请回禀陛下,”段思平对内侍道,“段某客居于此,偶遇其事,出手不过是顺应本心,陛下无需挂怀。江山社稷之重,在于陛下勤政爱民,整军经武,而非倚仗一二人之武力。望陛下明察。”
他话语平和,却自有一股超然气度,将那泼天的功劳与恩情轻轻揭过,更隐含劝谏之意。内侍不敢多问,恭敬记下,回去复命。
消息传出,朝野中对这位神秘“段先生”更是充满了好奇与敬畏。能于万军之中击退绝世凶徒,能对帝王恩赏如此淡然处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与此同时,针对昨夜事件的后续清理与追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武德司与皇城司联手,在汴梁城内展开了大规模的秘密搜捕,重点排查所有可能与慕容氏有牵连的人员、产业。宫内数名职位不高、但身处关键岗位的内侍和低级侍卫被悄然带走,再无音讯,显然是被挖出的内应。禁军系统内部也迎来了一次彻底的整顿,多名将领或因失察、或因能力不足被调离要职。
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廷惊变,虽然以刺客败逃告终,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皇城守卫体系的漏洞,也使得赵匡胤在震怒与后怕之余,更加倚重那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白衣客卿。朝堂之上,因这事件引发的关于江湖与朝廷关系的争论,也才刚刚开始。而潜藏在暗处的慕容氏残余力量,以及那位重伤遁走的慕容龙城,则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这初定的天下,依旧笼罩在一片未知的阴霾之中。余波荡漾,远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