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子立于漯河畔,青袍在渐起的晨风中微微拂动。他闭目凝神,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眸虽阖,感知却如无形的蛛网,细致地笼罩着整个小镇,以及更远处的山峦河流。赵匡胤静立一旁,不敢打扰,只觉这位亦师亦友的奇人周身气机与天地隐隐相合,仿佛在聆听大地的脉搏。
许久,逍遥子缓缓睁眼,目光投向镇子东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雾气缭绕的山峦。“毒源之根,不在镇内,亦非单一死物。”他声音清冷,“那黑色木盒不过是引子,真正培育、散播这‘牵机引魂散’活毒之孢的巢穴,藏于东南二十里外,小凉山阴面的幽谷之中。那里地脉阴湿,瘴气郁结,是滋养此类阴毒的理想温床。”
赵匡胤精神一振,立刻点齐五十名最精锐的亲兵,人人配备强弓劲弩,携带火油、石灰等物。逍遥子略一沉吟,从袖中取出一些先前配制好的碧绿色药粉,分发给众军士。“含于舌下,可避谷中寻常瘴疠,遇诡异彩雾,即刻后撤,屏息点火阻隔。”
队伍即刻出发,马蹄踏碎清晨的宁静,直扑小凉山。越是靠近那片山域,空气越发潮湿闷热,林木也变得愈发葱茏阴森,各种奇形怪状的藤蔓纠缠不休,鸟兽踪迹渐稀。行至一处狭窄的谷口,只见里面飘荡着淡淡的、五彩斑斓的雾气,在阳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谷内植被颜色也显得异常鲜艳,透着一股不祥的妖异。
“果然在此!”赵匡胤勒住战马,挥手令部队停下。他看向逍遥子。
逍遥子微微颔首,下马步行至谷口。他并未立即闯入,而是仔细观察着地形与雾气流转的规律。片刻,他伸指凌空虚点,一股柔和却坚韧的无形气劲发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拨动琴弦般,扰动了谷口某处的气息。那弥漫的彩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但雾气仍在周围翻滚,虎视眈眈。
“跟紧我的步伐,切勿触碰两旁草木。”逍遥子当先踏入。赵匡胤令大部兵马在外警戒,亲自带着十余名好手紧随其后。
谷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味和那股诡异的甜香。脚下泥土松软湿滑,四周生长着许多从未见过的艳丽菌菇和扭曲灌木。没走多远,便看到几具野兽的骸骨,骨殖呈现不自然的青黑色。显然,误入此地的生灵,皆难逃一死。
深入山谷腹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陡峭山壁环抱的空地出现。空地上,搭建着几个简陋的草棚,棚外摆放着许多瓦罐、药碾,以及一些饲养着毒虫的笼子。七八个穿着与中原迥异、色彩斑斓服饰的汉子正在忙碌,或是搅拌着罐中冒着气泡的粘稠液体,或是小心翼翼地从一些颜色妖艳的花朵上采集花粉。他们见到闯入者,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凶狠之色,纷纷拿起淬毒的兵刃和吹箭。
为首一个头目模样的枯瘦老者,眼神阴鸷,操着生硬的汉话喝道:“什么人敢闯‘万毒谷’?找死!”
逍遥子目光扫过那些瓦罐和毒花,尤其在几株开着紫黑色、形如鬼脸的花朵上停留一瞬,淡淡道:“鬼面幽兰……以此花为主,辅以尸陀林腐菌、七心蝎毒、迷魂草汁,再以阴寒内力催发,培育毒孢。厉百川倒是好手段,将此谷经营成一处毒源。”
那头目闻言脸色大变,厉声道:“既知老祖名号,还敢来犯?杀!”他一声令下,那些毒宗弟子纷纷掷出毒镖、吹出毒针,更有两人揭开瓦罐,一股浓稠的彩雾顿时弥漫开来,比谷口的更加浓郁歹毒。
“屏息!”赵匡胤大喝一声,体内磅礴的内力运转,太祖长拳的起手式已然摆开,一股刚猛炽热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竟将迎面而来的几枚毒镖震飞。他身后的亲兵也训练有素,立刻结阵,用盾牌抵挡远程攻击,同时点燃了沾了火油的箭矢。
然而,那彩雾极为难缠,沾染在盾牌和衣物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逍遥子却是不闪不避,面对弥漫的毒雾和袭来的暗器,他身形微晃,如同鬼魅,暗器皆以毫厘之差掠过。他双手在身前划出一个圆融的弧线,北冥真气沛然而出,并非刚猛冲击,而是形成一股柔和的漩涡气流。那汹涌而来的彩雾触及这股气流,竟如同百川归海,被牵引、压缩,最终在他双掌之间凝聚成一团不断翻滚、色彩斑斓的毒气球体,再也无法扩散分毫。
这一幕,不仅让赵匡胤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更让那些毒宗弟子骇得魂飞魄散。那头目见势不妙,怪叫一声,转身就往草棚后方一个隐蔽的洞口逃去。
“想走?”赵匡胤岂容他逃脱,足下发力,身形如猛虎出柙,几步便追至身后,一拳捣出,拳风刚烈,直取对方后心。那头目武功不弱,反手一掌拍出,掌风中带着腥臭。拳掌相交,赵匡胤只觉一股阴寒毒气顺着手臂经脉试图侵入,但他内力至刚至阳,猛地一催,便将那毒气逼退,拳势不减,重重轰在对方背心。
“噗——”那头目喷出一口黑血,萎顿在地。
逍遥子手掌一翻,那团被压缩的毒气被他引向一旁的山壁,无声无息地没入岩石,只留下一个色彩斑斓的印记,随即缓缓消散,显然已被他以极高明的手法化去毒性。他走到那几株鬼面幽兰前,仔细观察片刻,又在那头目身上搜出几个颜色各异的药瓶和一些记载着毒方、符号的皮卷。
“解药需对症。”逍遥子拿起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拔开塞子闻了闻,又看了看皮卷上的记录,摇了摇头。“这是延缓发作的麻痹剂,并非根治之物。”他又拿起一个乳白色的玉瓶,这次点了点头,“以此‘清灵玉露’为主药,佐以鬼面幽兰之根茎焙干研末,阴阳相济,方可化解已侵入经脉的‘牵机引魂’之毒。”
他立刻指挥赵匡胤的士兵,采集那几株鬼面幽兰的根茎,小心处理。同时,他将“清灵玉露”分发给众人,令他们先给症状最重的病患喂服数滴,护住心脉。
带着搜获的解药和关键药材,众人迅速退出万毒谷,赵匡胤下令士兵将谷内所有毒物、设施尽数焚毁,并撒上石灰,彻底毁掉这个毒窟。
回到漯河镇,逍遥子亲自指导随军医官和手脚麻利的妇人,按照特定比例和方法,将清灵玉露与处理好的鬼面幽兰根茎粉末混合,配制出真正的解药。药成之时,散发出一股苦涩中带着清冽的异香。
解药被优先喂给那些深度昏迷、气息奄奄的重症者。奇迹般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昏迷者青灰色的脸上开始泛起一丝血色,微弱的呼吸变得有力起来,虽然仍未苏醒,但任谁都看得出,那萦绕不去的死气正在消退。症状较轻者服用后,无力感和肌控失衡的症状更是迅速缓解。
希望,真正的、踏实的希望,如同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笼罩漯河镇多日的阴霾。欢呼声、感激的哭泣声此起彼伏。无数军民朝着逍遥子和赵匡胤的方向叩拜,将他们视为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赵匡胤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对逍遥子的敬佩之情更是无以复加。他拱手道:“道长妙手回春,匡胤代这满镇军民,再谢道长!”
逍遥子拂袖淡然一笑,目光却再次投向远方,仿佛看到了那隐藏在更深处、搅动风云的黑手。“毒患虽解,然下毒之人尚在。厉百川此番出手,绝非仅仅为了制造混乱。赵将军,真正的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