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龙门渡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卷着浪涛的轰鸣,在峡谷间回荡不休。段思平抱着阿萝的遗体,循着厮杀声奔至峭壁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一震,脚步生生顿住。
下方的渡口已是一片炼狱。浑浊的黄河水被染成暗褐,岸边的岩石上堆满了尸骸,有穿着兵甲的汉兵,有面目狰狞的毒人,还有黑衣人的尸体。赵匡胤浑身浴血,肩头插着半截断剑,正背靠着一块巨石,用身体护住怀里的黑陶坛,每一次挥拳都带着濒死的决绝,却仍被数名亲卫死死围困。张猛带着几名残兵在侧面苦苦支撑,断矛上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木杆还在挥舞。
“赵兄弟……”段思平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闷得发痛。他认出那些汉兵的铠甲,是赵匡胤带来的精锐,此刻却已所剩无几。阿萝的遗体在他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可他却觉得怀里抱着的是千斤重担——这是阿萝用生命换来的线索,是他们约定要共同守护的天下,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体内的“蚀骨散”毒性被阿萝的禁术暂时压制,却在他情绪激荡的瞬间再次翻涌。一股剧痛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脉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眼前阵阵发黑。段思平猛地咬住舌尖,借着剧痛清醒几分,他不能倒下,绝不能在此时倒下。
他小心翼翼地将阿萝的遗体放在峭壁上一处隐蔽的凹穴里,用披风仔细裹好,又搬来几块岩石挡住,确保不会被下方的厮杀波及。“阿萝,等我。”他在她冰冷的额头轻轻一触,指尖的颤抖泄露了翻涌的悲恸,“我去去就回,带你回家。”
做完这一切,段思平转身,纵身跃下峭壁。他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地时激起一片水花,内力毫无保留地涌向双掌,压抑已久的悲愤与杀意在此刻尽数爆发。
“是段尘!”有黑衣人认出了他,惊呼出声。
段思平没有理会,目光死死锁定围困赵匡胤的亲卫。他身形如电,掌风带着破空之声,直取一名亲卫的后心。那亲卫正挥刀砍向赵匡胤的后背,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掌力击中,口喷黑血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没了声息。
“段兄!”赵匡胤又惊又喜,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差点栽倒在地。
段思平一把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伤口时,只觉得一片滚烫的粘稠——那是新鲜的血。“你先歇着!”他沉声道,将赵匡胤推到巨石后,自己则迎向剩下的亲卫。
“杀了他!”亲卫们见状,纷纷调转矛头。他们知道段思平的厉害,不敢大意,刀剑齐出,招式狠辣,竟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段思平眼中血丝密布,体内的毒性因强行运功而再次肆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为死去的弟兄报仇,为阿萝报仇!他双掌翻飞,一阳指的气劲如无形利刃,专取敌人破绽。指尖点出时,带起的劲风甚至将身边的血污吹得四散飞溅。
一名亲卫挥刀直劈他面门,段思平不闪不避,左手精准扣住对方手腕,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点向其胸口膻中穴。那亲卫闷哼一声,长刀脱手,身体软软倒下,心口处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指洞。
另一侧的赵匡胤靠着巨石喘息,看到段思平出手时,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认得段思平指尖的青黑——那是“蚀骨散”发作的迹象,显然他强压着剧毒在搏命。“段兄,小心毒性!”
段思平充耳不闻,掌风愈发凌厉。他看到一名亲卫举刀刺向张猛,而张猛正背对着对方,根本来不及防备。段思平脚尖在湿滑的岩石上一点,身形如鬼魅般闪过两名黑衣人的拦截,指尖气劲射出,正中那亲卫的手腕。长刀落地的瞬间,他已欺身而上,一掌印在对方心口,将其震入黄河。
“多谢段前辈!”张猛惊魂未定,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左臂早已肿胀发紫,显然毒素已开始蔓延,却仍死死握着断矛,不肯后退半步。
段思平没有回头,目光扫过战场,看到那些还在蠕动的毒人,眼中杀意更浓。这些人本是无辜百姓,却被厉百川炼成怪物,与其让他们这般痛苦,不如让他们解脱。他深吸一口气,一阳指气劲连发,每一次点出都精准地命中毒人的眉心,让他们瞬间失去生机。
但黑衣人和亲卫的数量仍在不断涌来,下游的拐角处又出现了新的身影。段思平体内的毒性越来越烈,眼前开始模糊,掌力也渐渐减弱。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赵兄弟,坛子里的东西!”段思平大喊,同时一脚踹开身前的亲卫,朝着赵匡胤的方向靠近。
赵匡胤立刻会意,忍着剧痛将怀里的黑陶坛扔了过去。段思平接住坛子,入手冰凉,坛口的符纸还完好无损。他心中稍定,正想将坛子送到峭壁上暂存,却见一名亲卫不知何时绕到了侧面,手中短刀直刺他怀中的陶坛——显然是想同归于尽。
段思平猛地转身,用后背硬生生受了这一刀。刀锋入肉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却死死护住了怀里的陶坛。他反手一掌拍在对方天灵盖上,看着那人倒地,才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赵匡胤身边的巨石上。
“段兄!”赵匡胤扶住他,看到那柄深入后背的短刀,刀刃上泛着的黑光刺得人眼疼,“你中了毒!”
“无妨……”段思平咳出一口血,却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决绝,“至少……护住了它。”
风依旧在峡谷间呼啸,浪涛拍打着岸边的尸骸,发出沉闷的声响。段思平靠在巨石上,看着赵匡胤用断剑支撑着站起身,看着张猛带着残兵再次组成人墙,看着那些黑衣人和毒人仍在不断涌来。体内的毒性与伤口的剧痛交织,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肯闭上眼。
阿萝还在等着他,赵兄弟还在身边,那些死去的弟兄还在看着——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段思平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最后一丝内力,目光再次投向涌来的敌人,眼中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坚定。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站在这里,和赵匡胤一起,守住这龙门渡,守住他们共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