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龙门渡的厮杀声早已盖过了浪涛的轰鸣。赵匡胤的战袍被血污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握着长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在脚下的岩石上，与浑浊的泥水混在一起。方才厉百川亲卫的突袭如同一记重锤，瞬间撕开了防线一角，那些被毒物淬炼过的甲士刀刀狠辣，配合着毒人悍不畏死的冲锋，让原本就捉襟见肘的防御更显艰难。
“将军！西侧栅栏被冲垮了！”张猛的吼声带着哭腔从侧面传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被毒人抓伤，伤口处泛起青黑，却依旧举着断矛死死抵住一名毒人。昨日派他带着十五名兵丁抄后路，此刻却折了回来，想必是后路也遇了埋伏，只剩下他带着几名残兵狼狈退回。
赵匡胤回头望去，只见七八名黑衣亲卫正踩着毒人的尸体朝水边靠近，为首那人手中捧着一个黑陶坛子，坛口封着猩红的符纸——那必是“万毒之源”。他心中一紧，猛地一脚踹开身前的毒人，长剑反手掷出，正中一名亲卫的后心。“张猛！带伤兵退到峭壁下！你抄后路时折了人手，此刻更要护住剩下的弟兄！”
说罢，他俯身抄起地上的长戟，那是死去的兵丁遗留的兵器，沉重的铁戟在他手中却如臂使指。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翻涌，这是他压箱底的“耕战拳”心法，寻常时候只在军中操练时用过，此刻生死关头，竟催生出一股沛然之力。
“喝！”赵匡胤一声暴喝，身形如猛虎下山，双拳紧握，拳风裹挟着劲风砸向最前排的亲卫。那亲卫举刀格挡，却被拳劲震得手腕脱臼，长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撞在后面的同伴身上。这一拳之威，竟让数名亲卫连连后退，暂时稳住了防线。
捧着陶坛的亲卫首领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可惜，今日注定要成为毒物的养料！”他挥手示意两名亲卫上前缠住赵匡胤，自己则加快脚步冲向水边。
赵匡胤岂会让他得逞？他侧身避开亲卫的长刀，左手成拳砸向对方肋下，右手顺势夺过另一人手中的短刀，反手划开其咽喉。动作行云流水，全然不见半分拖泥带水，只是他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疼得他眼前发黑。
“将军小心！”一名年轻兵丁见有亲卫从侧面偷袭，竟扑上来用身体挡住了那淬毒的匕首，匕首穿透他的胸膛，他却死死抱住亲卫的腿，嘶吼着“别过去……”这兵丁是张猛带回来的残兵之一，昨日还在问张猛抄后路时能不能带上他。
赵匡胤眼眶一热，俯身将兵丁抱在怀里，少年的身体已经冰冷，眼中却还残留着未散的执拗。“弟兄们，守住！”他将少年轻轻放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张猛抄后路折了人手，咱们更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让这些杂碎看看，咱们大宋儿郎的骨头有多硬！”
残余的十余名兵丁被他的气势感染，齐声呐喊，拖着伤躯再次组成人墙。张猛咬着牙撕下战袍，用火折子点燃缠在断矛上，朝着毒人堆里掷去，火借风势燃起一片火海，暂时逼退了毒人的冲锋。他望着那些被火焰吞噬的毒人，眼中满是愧疚——若不是自己抄后路时中了埋伏，此刻也不会让将军独自面对这么多敌人。
可亲卫首领离水边已不过数丈之遥。他脚下的岩石因常年被浪涛冲刷而湿滑，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速度，甚至已伸手去揭坛口的符纸。赵匡胤心中焦急，内力毫无保留地涌向双拳，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符纸被揭开前拦下对方。
他猛地冲向那名首领，途中被两名亲卫死死缠住，刀刃在他背上划开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他几欲晕厥，却硬生生凭着一股狠劲撞开两人。就在此时，他看到首领的手指已经触到符纸，心中涌起一股绝望——难道真的要让厉百川的阴谋得逞？
“噗！”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首领持坛的手腕。黑陶坛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岩石上，坛口的符纸却未裂开。射箭的是张猛带回来的一名伤兵，他中了毒人一爪，正倒在血泊里，嘴角却带着笑意，显然是拼尽了最后力气。
赵匡胤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欺身而上，双拳如雨点般砸向首领。那首领虽断臂剧痛，却也凶悍，用仅剩的左手抽出腰间软剑刺向赵匡胤心口。赵匡胤不闪不避，任凭剑尖刺入肩头，右手却精准地扣住对方咽喉，猛地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首领的脖颈应声而断。
他踉跄着捡起地上的黑陶坛，刚想将其掷向峭壁，却见西侧又冲来数名亲卫，而张猛带着的伤兵已被毒人围困，根本无暇接应。更要命的是，下游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显然还有更多敌人正在靠近，想必是张猛抄后路时惊动的主力。
赵匡胤将陶坛紧紧抱在怀里，后背的伤口让他每动一下都如受酷刑，肩头的剑伤更是让左臂几乎抬不起来。他望着身边倒下的兵丁，有的眼睛还圆睁着，有的手里还攥着半截兵刃，心中像被巨石压住般喘不过气。这些弟兄跟着他出生入死，张猛抄后路折损的人手还没来得及安葬，如今又添了这么多新坟，而他连守住这最后防线都显得如此艰难。
浪涛拍打着岩石，溅起的水花落在赵匡胤脸上，冰冷刺骨。他看到亲卫们再次涌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显然是冲着他怀里的“万毒之源”。他深吸一口气，将陶坛塞进怀里，用战袍紧紧裹住，然后捡起地上的长剑，剑尖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想动这坛子，先踏过我的尸体！”他的声音不大，却在浪涛声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他身上，染血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竟有种悲壮的决绝。张猛拖着伤臂冲过来，将最后几名伤兵护在身后，望着赵匡胤的背影，泪水混着血污滚落——他知道，今日他们或许都要交代在这里，但只要将军还站着，他们就绝不能倒下。
亲卫们对视一眼，随即如潮水般涌来。赵匡胤低吼一声，再次催动“耕战拳”，拳脚与兵刃碰撞的脆响、骨头断裂的闷响、毒人嘶哑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惨烈的悲歌。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能让“万毒之源”落入水中——这是他对张猛折损弟兄的交代，也是对黄河两岸百姓的誓言。
浪涛依旧奔腾，仿佛在为这场未尽的厮杀伴奏。赵匡胤的身影在乱军之中忽隐忽现，每一次挥拳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却不知还能坚持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