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瘴谷的雾气终年不散，带着腐叶与毒液的腥甜，将谷底的黑石寨裹得密不透风。厉百川踉跄着扑进寨门时，黑袍下摆已被鲜血浸透，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刻散乱如草，沾着泥浆与血污。
“主上！”守在寨门的毒奴们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挥手打开。那只挥出的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指缝间还残留着被逍遥子掌力灼伤的焦痕——那道看似轻柔的掌风，不仅破了他苦修十多年的护体毒罡，更像附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内力，此刻五脏六腑都像被无数毒虫啃咬，每走一步都疼得眼前发黑。
他跌跌撞撞冲进石室，反手扣上青铜门。石门落下的闷响中，他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寒玉床前，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喷出的血落在地上，竟滋滋冒着白烟，将青石板蚀出一个个小坑。
“段尘……逍遥子……赵匡胤……”厉百川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名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老夫定要将你们挫骨扬灰，炼进‘万毒之源’里！”
石室四壁挂满了风干的毒虫与兽骨，正中央的石台上端坐着一个半人高的陶罐，罐口用锁链封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翻滚的墨绿色液体——那便是他引以为傲的“万毒之源”。只是此刻，罐身的符文黯淡了许多，显然在龙门渡一战中损耗不小。
厉百川挣扎着爬上寒玉床，刺骨的寒意暂时压制住体内的灼痛。他颤抖着解开黑袍，露出胸口狰狞的伤口：那里的皮肉呈青黑色，边缘却泛着诡异的潮红，正是逍遥子掌力残留的痕迹。“好诡异的掌法……竟能化毒为气……”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惊惧，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但你终究没能杀了我，等老夫参透那东西，别说你一个青衣客，就是天下人，都得给老夫陪葬！”
他从怀中掏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打开后，露出一块巴掌大的残破兽皮。兽皮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上面用暗红色的汁液画着扭曲的符文，中间是个三足鼎的图案，鼎口向上延伸出一道裂痕，裂痕里爬满了类似毒虫的纹样。
这是他早年在一处古墓中偶然所得，一直没能参透其中奥秘。直到去年潜入嵩山遗迹，看到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才惊觉兽皮上的图案竟与鼎身纹路隐隐相合。龙门渡战败后仓皇逃窜时，他什么都顾不上，唯独死死攥着这块兽皮——冥冥中有种预感，这东西或许能让他突破瓶颈，甚至……获得比“万毒之源”更可怕的力量。
厉百川将兽皮平铺在寒玉床上，借着石灯的幽光仔细辨认。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是活的，在灯光下微微蠕动，看得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仿佛有无数毒虫顺着视线钻进脑海。他猛地闭上眼睛，额头上渗出冷汗——这兽皮上的邪气，比他炼制过的任何毒物都要霸道。
“以血为引，以魂为祭……”他忽然想起兽皮角落那行模糊的小字，那是用早已失传的古巫文写就，他当年耗费十年才勉强破译出这八个字。此刻看着石台上的“万毒之源”，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滋生：若是将活人投入鼎中，以精血喂养那些符文，会不会……
石室门外传来毒奴的通报声：“主上，搜山的弟兄回来了，说谷外五十里都没发现追兵。”
“滚！”厉百川怒吼道，声音因疼痛与激动而嘶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石室！违令者，喂‘噬心蛊’！”
门外的脚步声慌忙退去。厉百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开始运转毒功疗伤。他知道，龙门渡一战让他元气大伤，至少半年内无法动用高深毒功，而中原武林那些觊觎“万毒之源”的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毒瘴谷虽隐蔽，却也并非固若金汤，他必须尽快恢复，并用最快的速度参透兽皮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毒瘴谷陷入死寂。毒奴们每天将掺了毒物的食物放在石门外，不敢有丝毫懈怠。偶尔有不长眼的野兽闯入谷中，转眼就被弥漫的毒瘴腐蚀成白骨，更添了几分阴森。
石室里，厉百川的气息日渐沉稳，胸口的伤口虽未痊愈，却已不再流脓，只是那片青黑色蔓延得更广，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膛。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那块兽皮，有时会突然抓起石台上的毒粉撒向空中，看着粉末在符文映照下凝成毒虫的形状；有时又会将自己的血滴在兽皮上，看着血液被符文吸收，泛起诡异的红光。
他发现，那些符文似乎能与“万毒之源”产生共鸣。每当他将陶罐里的毒液滴在兽皮上，三足鼎图案的裂痕就会变宽几分，里面的毒虫纹样也会变得更加清晰，隐约能听到细碎的虫鸣从兽皮里传出。
“快了……就快成了……”厉百川的眼神越来越狂热，鬓角的银发在短短半个月内变得全白，脸上却泛起病态的潮红。他开始用毒奴做实验，将那些犯了错的毒奴扔进与兽皮符文对应的阵法里，看着他们在惨叫声中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精血化作一道道红丝融入兽皮。
兽皮上的裂痕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裂痕后面隐约的阴影，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伺。厉百川非但不惧，反而更加兴奋——他能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力量正从裂痕中溢出，缓缓流入他的经脉，与他的毒功融为一体。他的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泛着乌金色的光泽，随手一挥，就能在寒玉床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这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毒瘴，照进石室时，厉百川终于从寒玉床上站起。他走到石台前，看着“万毒之源”的陶罐，里面的液体已变成浓稠的黑紫色，表面漂浮着与兽皮符文相同的纹样。
“段尘，逍遥子……”他伸出手，指尖划过陶罐表面，毒液顺着指尖流下，却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被吸收，“你们以为赢了吗？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非人的沙哑，却透着难以言喻的自信。兽皮上的裂痕已经稳定下来，里面传来的虫鸣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一支庞大的毒虫军团正在沉睡中苏醒，只待他一声令下，便会席卷天下。
厉百川将兽皮小心翼翼地收好，重新裹进油布，贴身藏好。他走到青铜门前，深吸一口气，体内的毒功运转自如，甚至比战前更加霸道，只是那股来自逍遥子掌力的灼痛并未消失，反而像个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场耻辱的战败。
“传令下去，”他对着门外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准备祭品，三日后，开启‘万毒大阵’。”
门外的毒奴们虽然不解，却不敢违抗，慌忙应是。毒瘴谷的雾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空气中的腥甜变得更加浓郁，连石缝里的毒虫都爬出巢穴，朝着石室的方向聚集。
厉百川站在石门后，望着石壁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在幽光下扭曲变形，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用毒高手，那块兽皮赋予他的力量，远超想象。而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整个天下都尝尝这种力量的可怕。
他想起段尘的一阳指，想起逍遥子的掌风，想起赵匡胤的双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很快就会明白，他们在龙门渡击退的，不过是他厉百川的冰山一角。真正的报复，将从他踏出这毒瘴谷开始，席卷中原，无人能挡。
毒瘴谷的雾气再次变得浓稠，将黑石寨彻底吞没。没有人知道，这座隐藏在深山中的魔窟里，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江湖的风暴。而厉百川，这头暂时蛰伏的毒龙，已磨利了爪牙，只待时机成熟，便会再次出山，将所有仇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