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毯上,春樱仍沉沉睡着,许鸣玉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春樱,快醒醒。”
春樱费劲地睁开眼,她支起身子,声音低哑:“小娘子,您怎么醒了?”
许鸣玉抬手按住她的嘴巴,轻声开口:“有人来了!”
春樱闻言,方才还挥之不去的睡意顷刻间便消失殆尽,她圆睁着眼睛,眼中满是不安之色。
去殿后搜寻藏身之处的吴谋也回来了,他蹲下身,神色再无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小娘子,佛像后有处窄隙,可容一人藏身。”
许鸣玉拽着春樱站起身,将她推向吴谋:“春樱,你快去躲着!”
“我不去!”春樱紧握着许鸣玉的手不松开:“大难临头,哪有做仆从的躲得远远的,让主子涉险的道理?”
“听我说,”许鸣玉握上春樱的手:“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倘若我躲了去,他们定然会仔细搜寻,届时绝无人能安然逃脱;但他们只要见着我,便是少了你这个小丫头,也不会深究。”
春樱仍紧握着许鸣玉的手不放:“我不去,倘若真要有个人去躲着,那便让吴家二位大哥或是宋大人去吧,我不去!”
吴谋“啧”了一声,他抬手轻点在春樱额上:“蠢么?我三人这一路抛头露面,早便落在那些人眼中了,躲是躲不过的,你就听小娘子的话,莫要拖咱们后腿!稍后打杀起来,可无人顾得上你。”
这边正低声劝着,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些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瓦砾上一般。
许鸣玉心下一凛,她用力从春樱手中拽回自己的手:“快去!”
吴谋点了点头,随即拉着春樱便往后殿走去。
吴勇也闻得头顶上的动静,他与宋含章对视一眼,随即拎着长剑走向许鸣玉,护着她退至最里头斑驳的金柱之后。
宋含章在门扉处静静听着,手中长剑出鞘,一道寒芒映在他冷冽的眉眼之上。
许鸣玉抬手,自发髻上拔了支珠钗藏入衣袖中。
门外,风声大作。
少顷,利箭破空而来,幸而有门扉遮挡,但仍有数支箭簇带着劲风射过门扉雕花的缝隙!
眼见年久失修的门扉被射成了筛子,宋含章就地一个翻滚,他后退至殿中,抬手掀翻那张沉重的香案,使得案面对准雕花大门,手掌蓄力,一掌便将香案推远。
“砰”的一声响,香案撞上门扉,卡在门上的箭簇顿时应声折断。
仍有箭簇射进佛堂,宋含章手中长剑挽作剑花,剑刃撞上铁质箭簇,一时火花四起!
吴谋将春樱藏好,转身出来便瞧见此番情形,他眼神一变,随即大步上前与宋含章并肩而立,手中长剑虎虎生风:“我来助你!”
如今不知外面究竟有多少人马,正面硬刚并非上举,二人抬剑劈开利箭,后退至许鸣玉身侧。
有金柱遮挡,箭簇无法伤及他们分毫。但这也是暂时的,此刻若是来人强攻,一战难免。
“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吴勇神情警惕地看着四周。
许鸣玉眼中掩着数分凛冽的杀意:“等!”
“可外头之人显然是冲着您来的,这香案顶不了多久。倘若来人人数众多且选择强攻,那咱们如何脱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话音刚落,几人听见头顶骤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动静。
宋含章猝然抬头,只见不远处的房脊上瓦砾已被掀开,几道身影如同猫儿一般,灵巧地跃入殿中。
吴谋反应极快,趁着他们方踏入佛殿,暂未适应眼前的黑暗之时,拔下金柱上的利箭抬手便掷了出去!
少顷,一阵哀嚎响起。
中了!
许鸣玉知晓自己在这儿,定会拖累他们,当机立断道:“我有自保之力,你们不必管我。记住,务必拖延时间,撑到裴闻铮带人来援!”
“是!”三人闻言,也不多啰嗦,拎着手中长剑便冲向那些不速之客。
许鸣玉四下环顾,只见不远处有道七零八落的门帘,里头本是供僧人小憩之处,地方不大。
她拂开帘子,快步走进去,背靠着墙壁探出眼。
宋含章与吴家兄弟皆是好身手,此刻倒是未曾落了下风,但对方胜在人多,绝不能恋战。
佛堂中未能瞧见许鸣玉的身影,已有人绕过强悍的三人,径直朝着许鸣玉藏身之处而来。
许鸣玉收回视线,她背靠着墙壁缓缓合上眼,黑暗中,那道催命般的脚步声清晰入耳。
三,二,……
许鸣玉心中默默倒数。
一!
她猝然睁眼,那人恰好拂开锦帘探进脑袋,许鸣玉抬手,毫不留情地将手中珠钗重重刺入那人的脖颈。
温热的血喷溅上她的面颊、衣裳。
那人面庞顿时涨红,但此刻气道已断,他欲痛呼也不得,沉重的身子“咚”的一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许鸣玉胸口不断起伏着,鼻尖血腥气浓重,她险些作呕。
见那人已然死透了,许鸣玉抬手将珠钗自他喉间拔下,紧攥在手中。
再抬眼朝外望去之时,只见宋含章与吴家兄弟已有些体力不支。
门扉“砰”的一声被人撞开,十数人又挥剑而来,厮杀声不绝于耳!
可此刻,仍无裴闻铮的身影!
宋含章透过大开的门扉向外望去,只见一人负手站在废弃的香炉旁。
距离有些远,他瞧不清此人的神色。
而殿中那尊佛像悲天悯人地看着眼前这场混战。
吴谋手中长剑穿过一人的胸膛,他发了狠一般顶着那人向前猛冲几步,随即又一把将长剑抽出。
有人瞅准时机,手中利刃照着吴谋的后颈劈下,宋含章余光中瞧见,眉心一凛,三两步疾冲上前,拳头重重砸在那人的手臂上。
断骨之声响起,那人抱着手臂痛叫出声。
三人背贴背站着,此刻早已气喘吁吁,衣袍上、面庞上亦是血迹斑斑。
但来人伤亡更是惨重,见他们似越战越勇,此刻倒是踌躇不前。
东方既白。
许鸣玉不知裴闻铮是因何事耽搁,但此刻显然不能再指望他相救,眼下出路唯有自救!
她抬起手,只见指尖血迹已然干涸,呈暗红色,而那支贵重的珠钗此刻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许鸣玉咽了口唾沫,她用衣袖将钗条擦拭干净,将尖端抵上脖颈,随即从暗处走出来。
“住手……”
方一开口,声音便是一哑。
她清了清嗓子,厉声道:“住手!”
堂下顿时一静,宋含章与吴家兄弟朝许鸣玉望去,瞧见她的举动,眉心霎时一紧。
来人显然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许鸣玉扫视着众人,她冷声道:“你们要的东西被我托付给了可信之人,倘若尔等不信,尽可来搜身。”
“今日我一旦遭遇不测,明日便会有人将它呈上官府!”
有人嗤笑出声:“你在大理寺门外候了几日,皆未能见到大理寺卿裴闻铮,这会儿大言不惭,不可笑吗?”
许鸣玉循声望去,面对如此奚落神情未变:“裴闻铮未曾接下的线索,倘若我转而递向刑部,你以为刑部侍郎周湛接还是不接?”
门外之人眼中闪现几分兴味:“倒是有几分胆色!”
堂中众人面面相觑。
许鸣玉将珠钗递进些,脖颈下隐见血痕,她咬着牙:“你们主子人呢?”
无人回答,唯有几人不自觉地看了眼门外。
许鸣玉霎时了然,她上前几步,高声道:“山长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