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罩中的残烛早已熄灭,青烟也已散尽。今晚许鸣玉未曾开窗,房中很是闷热。
许鸣玉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独坐了许久,直到心跳放缓,才重又躺下来,可心依旧不静。
许鸣玉松松握着锦被一角,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父亲他真是吝啬,此次终于入梦来,也不与她多说会儿话。
竟还伏案写着策论。
握着锦被的指尖微微一动,许鸣玉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来。
策论?!
既然自己能发现刘重谦的问题,那父亲与他相交多年,对他的为人只会更加了解,又怎会瞧不出他的异常?
今晚的梦,莫非是父亲给自己的指引?
许鸣玉缓下去的心跳顿时又疯狂起来,她将手伸到枕头旁,紧紧握住那柄微凉的剔骨长刀,暗自做了个决定。
……
月落日升,空气中透露了青草香,树木花草的绿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一阵微风拂过,露珠坠落枝头,渗入泥里。
裴闻铮昨夜歇得晚,醒来的时辰比往日要晚一些。
他盥洗后,正要用早膳,便见谢珩急匆匆走进来。
“何事慌张?”裴闻铮夹了只素饺,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谢珩天不亮便出了门去,现下正饥肠辘辘,见他吃得香不由有些馋。
他眼疾手快地拣了一只素饺塞入口中,在裴闻铮嫌弃的眼神中含糊道:“大人,许小娘子出门去了。”
“去何处了?”裴闻铮又夹了筷素菜。
“城西,属下瞧着应当是去刘府了。”谢珩咽下口中的食物,这不吃还没有那么饿,一只素饺下去,腹中反而更饿了。
他试探着,再一次伸出罪恶的手。
裴闻铮眼疾手快地执着筷子夹住了他的指尖,视线缓缓上移,瞧见谢珩心虚的表情后,他冷声道:“以手为箸,幼童所为,你今年贵庚?”
谢珩闻言,只得干笑一声:“属下也是饿了。”
“厨房里还有,”裴闻铮看他一眼,随即又换了副筷子:“我何曾短过你的吃食?”
“属下一时没忍住罢了。”谢珩挠了挠头:“大人,许小娘子去了刘府,可会有何危险?”
“她为人心狠又果断,等闲不会有人奈何得了她。”
“可万一呢?”
裴闻铮自顾自地用着早膳,将谢珩晾在一边许久,久到谢珩几要调转脚尖去厨房觅食之时,裴闻铮放下筷子起身:“备车。”
“做什么去?”谢珩眨眨眼。
“去刘府。”
谢珩闻言,慌忙点头应下,刚转身奔出几步,察觉腹中饥饿,他又转过身子,飞快地拿起裴闻铮未曾动过的素包子放入口中,嘿嘿一笑:“粮食珍贵可不能浪费,属下给您解决掉。”
……
许鸣玉拎着一个食盒,赶到刘府门口之时,时辰还早。
崔叔正挑下檐下的灯笼,换上新烛,瞧见她来慌忙迎上:“小娘子,您的腿还未痊愈,怎不在别院歇着?”
“崔叔,”许鸣玉柔柔一笑:“重谦叔可曾去衙门了?”
“老爷才起身不久,现下应是在花厅用早膳了。”
“那我来得倒是巧,”许鸣玉拎起手中的食盒示意:“以前重谦叔最爱吃淮县的贴饼子,我便早起做了一些,正好给重谦叔佐粥吃。”
“那是再好不过,”崔叔瞧着她手中这只食盒,笑得有些勉强,他朝着身后的仆从扬声道:“快去告诉老爷一声,许小娘子到了。”
许鸣玉含笑低下头,但眼神中讽意甚浓。
这么急着通风报信,难道是担心山珍海味叫她发现?
崔叔引着许鸣玉入府,她细细打量着府中的陈设,雅致又讲究。
少顷,花厅已在眼前。
崔叔朗声而笑:“大人您瞧,谁来了?”
刘重谦放下瓷勺子,自桌案后站起身:“鸣玉,你这腿伤还未曾好全,怎好来回走动?”
许鸣玉走入花厅,敛衽一礼:“重谦叔。”
“快坐。”
许鸣玉将食盒中尚冒着热气的贴饼子端出来,放在案上。
贴饼子上头均匀地洒了些葱末,闻起来直叫人食指大动。
许鸣玉笑道:“想起叔父爱吃这个,我便做了些,您尝尝我的手艺可曾退步。”
“定然是极为美味的。”刘重谦夹了一筷子饼子,正要放入口中,突然想起什么:“你可曾用过早膳?”
“已是用过了,”许鸣玉赧然一笑:“许久不做手有些生,第一锅饼子里放多了盐,但米粮珍贵,我舍不得扔,便自己吃了。”
刘重谦闻言哈哈一笑,神情极为愉悦,他将饼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果然还是从前的味道,如今瞧着似乎什么都未改变,要是怀山兄也在就好了。”
许鸣玉闻言敛了笑容,低下头,神情有些凄惶。
刘重谦不错眼地瞧着,只觉得自己似乎高估了她。
片刻后,他作势叹了口气:“此后,你有什么打算?”
许鸣玉看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案卷中记录了父亲路引文书的目的地,他定然是回淮县去了,只不过路上或有所耽搁。”
她浅浅一笑:“我打算沿途去寻他踪迹。”
“倘若寻不到呢?”
许鸣玉本低头绞着衣角,闻言抬起头,眼眶中已满是眼泪。
刘重谦见状,将试探之色收起,忙道:“叔父便是随口一说,你哭什么?”
“重谦叔,您以为我可能如愿寻得父亲的踪迹?”许鸣玉长睫颤动,须臾便落下泪来,她颤抖着声音:“能吗?”
“自然。”刘重谦斩钉截铁道。
许鸣玉顿时破涕为笑,她将手放在桌下紧紧握住:“那……”
正要开口,丁海急匆匆走进花厅,看了许鸣玉一眼,随即上前附在刘重谦的耳边,低语一句。
刘重谦眼中有些惊讶之色,片刻后他看向许鸣玉:“鸣玉啊,叔父这儿有贵客至,你去后头稍候,待我送走贵客,咱们再细聊,可好?”
穿过花厅便是个小花园,里头有个小亭子,可供人休憩。
“好,”许鸣玉乖巧地点头:“我认得路,您先忙。”
看着许鸣玉一瘸一拐地向后院走去,刘重谦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随即朝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