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陈保柱和李黑龙跟着白志勇下了山。
他们每人都背着一个大大的柳条筐，筐里装着各种山货、药材、皮毛。
白志勇带他们去了一个村的供销社。
村里的供销社通常位于村子的中心，是整个村子最热闹的地方。
也是最容易打听消息的八卦之地。
供销社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牌，上面写着“黑水村供销合作社”。
房子简陋，窗户不大，上面还钉着木条用于防盗。
门上挂着厚厚的棉门帘，用于防风保温。
一进门，陈保柱就闻到一股混合着煤油、咸盐、陈醋、干果等大杂烩的气味。
柜台后面靠墙有一溜货架，上面摆的都是贵重商品。
像是布匹、香烟、糖酒都会放在上面。
下面则是放着大件商品。
收款的柜台上面有一个铁丝连接的木夹子，贯穿整个屋子。
开票收款后，店员会把钱和票夹在夹子上，“嗖”地一下滑到屋子另一头的收款台。
收款员盖章后再“嗖”地一下滑回来。
陈保柱和李黑龙目前最需要的是粮食和生活用品。
他们把各自的柳条筐交给白志勇，让他跟店员交涉，他们则跑去看其他商品。
大缸里分别装着酱油、陈醋、散装白酒和咸菜疙瘩。
粗粒盐装在一个大木箱里，有人要买店员就用一个木铲子铲盐售卖。
柜台上摆着草纸包的点心。
村里的供销社，点心只有两种：江米条和光头饼。
陈保柱低头看了看李黑龙的脚。
他现在穿的靰鞡鞋还是白志勇给他的，李黑龙脚大，白志勇的旧鞋子李黑龙根本穿不了。
货架上整齐地码放着蓝色、黑色和白色的粗布，还有一些彩色棉线。
陈保柱找到几双布鞋，但是尺码都太小了。
李黑龙那双大脚，就跟两个大蒲扇似的，穿着一双破布鞋，十个脚指头有八个都露在外面。
就连店员见到李黑龙的脚都露出震惊的表情，“这么大的脚？”
“有再大两号的鞋吗？” 陈保柱问。
店员摇头。
李黑龙怕陈保柱为难，主动道，“我不要鞋，那玩意儿穿在脚上也不顶饱，我光着就行。”
“不行，你没鞋冬天怎么上山？” 陈保柱知道李黑龙是怕花钱，“白爷说冬天光脚在山里会把脚丫子冻掉。”
“真会冻掉？”李黑龙有点害怕了。
“所以你得弄一双鞋子穿，实在不行咱们就自己用皮子做一双。”
他看过自己穿的靰鞡鞋，只要有兽皮，缝制这个也不是很难，就是还得买一些缝制鞋子用的工具。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火柴、肥皂、蜡烛、针、顶针、烟袋锅等小百货。
陈保柱要了一把锥子，还有大号的针和线。
白志勇把东西卖完后过来问他们，“你们选农具了吗？”
墙角处立着锄头、镰刀、铁锹、镐头等农具。
另一边的地上还堆着麻绳、马鞍、鞭子等牲畜用品。
陈保柱算了算钱，心里直吸凉气。
钱不够啊，他们缺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还欠着白爷的药钱呢。
供销社内的收购区堆放着收购村民的鸡蛋、药材、各种野生动物的皮毛、各种山货等。
几个村民站在那里聊天，讲着他们带来的山货都是从哪采的。
陈保柱听了一会突然发现李黑龙不见了。
“黑龙去门口玩了。” 白志勇道。
陈保柱连忙跑出去。
供销社的门外聚集了一帮孩子。
他们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自家缝的、洗得发白，补满补丁的薄棉袄。
李黑龙就蹲在那帮孩子中间。
他那大块头，就是蹲着也跟个电线杆似的，十分显眼。
陈保柱好奇地凑过去，发现他们在玩摔泥炮。
孩子们每人手里一块泥巴团。
泥是他们从沟渠里挖上来的黄泥，黏性大。
一个孩子往泥里加了点水，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揉。
泥巴在他黑乎乎的小手里反复摔打、揉捏，渐渐变得光滑而柔韧。
“看我这泥！老‘筋道’了！”一个孩子得意地向大家显摆。
然后旁边有两个小孩就眼馋地问他要。
这孩子不给，两个小的就哭起来。
“都闭嘴，你们玩不玩了？”一个大点的孩子嚷嚷着。
两个小的立即闭了嘴。
“我先来。”最大的孩子把他手里的泥团捏成一个厚边薄底的“小碗”，然后站起来，叉开腿，深吸一口气，把那泥碗高高举过头顶，用力把泥碗口朝下狠狠一摔。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爆裂声炸开！
那泥碗底的空气被瞬间压缩后冲破薄薄的泥层，炸开一个不小的窟窿。
“好！”两个小点的孩子欢呼起来。
“好！”李黑龙也咧着嘴跟着喊。
陈保柱：“……”
啥玩意你就跟着叫好。
其他孩子也相继把手里的泥碗摔在地上。
谁摔出来的破洞大，谁就取得胜利。
按规矩，其他人要从自己那块泥巴上揪下一小块，捏扁后仔细地补在胜利者泥碗的破洞上。
就这样，每次都能获胜的孩子，他的泥碗会越来越大。
失败孩子的泥碗越来越小。
李黑龙看的心痒，也跑去一旁的沟渠里挖了一大块泥，学着做起了泥碗。
他力气大，揉搓出的泥巴团特别丝滑。
他做了一个超大的泥碗，然后站起来，嚷嚷着，“看我的……”
“啪！”
一声巨响。
泥碗炸开了。
周围蹲的一圈孩子全都被吓了一跳。
两个小的咧嘴哭了起来。
大的几个孩子很快回过神来，对着地上摔出老大一个洞的泥碗叫起来，“你耍赖，你的这块太大了！”
他们摔的泥碗最开始，每人的大小都是一样的。
李黑龙做的泥碗就跟个大海碗似的。
孩子们不肯承认李黑龙赢了。
李黑龙不开心。
“你耍赖！耍赖！”孩子们嚷嚷着。
李黑龙虽然生气，却没有翻脸吓唬这些孩子们，他老实地把自己的泥巴团收回去，重新做了一个跟大伙都一样大小的泥碗。
这次孩子们接纳了他。
大家一起摔，一起起哄。
谁要是没摔响，就会被笑话“哑炮”。
陈保柱站在边上看着，也不去打搅。
等到白志勇买完了东西出来，陈保柱还在那围观。
白志勇把柳条筐放在脚下，拿出烟袋来搓着烟叶。
李黑龙玩的脸上都蹭了泥，笑的嘎嘎的。
孩子们也没有排斥他这个“大号的朋友”。
他们玩的很开心。
“白爷？”就在这时，一个村民认出了白志勇，急匆匆迎上来，“太好了你下山了，不然我还想去熊皮沟村找你儿子给你捎个话……”
“刘洪峰啊，什么事？”白志勇抽着烟，不紧不慢地问。
刘洪峰警惕地看了陈保柱一眼。
白志勇道，“是自己人，你说吧。”
刘洪峰松了口气，小声道：“我大姨家的孩子前阵子上山被蛇吓到了，回家后病了一直不见好，卫生所也去了都没用，我大姨想找人帮着看一看，喊喊魂儿……”
“一把草的老娘不是会喊魂吗？” 白志勇问。
“咳，你不知道，一把草的老娘前几年就没了，现在风头又紧，没人会这个……听说山里的吴豹子会喊魂，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求白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