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莲台在晨光中泛着幽蓝微光,黑莲祭坛下十万魔民伏跪如潮,额角抵着青石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凤知微站在中央高台上,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与沧夜的心跳在劫丹里共振,一下一下,像擂着战鼓。
黯喉捧着漆金凤冠从石阶下缓步上来,玄色祭袍拖过满地金箔,每一步都踩得铜铃轻响。
他眼尾的朱砂图腾被晨露洇开,声音却比往常更稳:“今以归火之主德行感天,九幽无主万年,自此迎娶焚心祭主为——”
“九幽妖妃!”万魔齐吼,声浪掀得莲台金幔猎猎作响。
小痂捧着九盏莲灯从侧阶奔来,发顶的小角撞得灯芯摇晃,却偏生在最后一步稳稳站定,将灯盏沿莲台摆成环状。
火焰腾起的刹那,凤知微识海轰然震动,天图药鉴自动展开,那些原本模糊的星点突然清晰——人族三大世家私藏的灵脉位置,正用金线在虚空中勾勒成网。
她接过黯喉递来的凤冠,指尖触到冠上镶嵌的赤焰晶,凉意顺着血脉直窜后颈。
沧夜站在她身侧,蛇瞳里翻涌着墨色暗潮,却在她抬眼时立刻敛成温柔的潭。
凤知微望着他喉结处若隐若现的劫丹印记,忽然轻笑一声,将凤冠轻轻放在莲台中央。
“我不是来当妃子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淬了金箔的银铃,穿透喧嚣直落每个人耳中,“你们要答案,要活法,要能挡住圣裁军刀、熬得过魔毒侵的办法——”她抬手按在天图药鉴投影上,金线突然化作千万光点,“我是来当这个答案的。”
祭坛下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魔将们将重戟砸向地面,震得金箔漫天飞舞;魔童们举着草莲蹦跳,草叶上的露水全洒在仰头的百姓脸上。
沧夜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勾住她小指,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眼底翻涌的墨色暗纹里,浮起几分骄傲的热。
这热还未散,观星子在皇城的震怒便如惊雷般劈来。
钦天监观星台的青砖碎了满地,浑天仪被他一掌拍成齑粉,铜屑混着星砂簌簌落进他灰白的发间。
“妖女窃据星图!”他揪着三大世家家主的衣襟,指甲几乎掐进对方锁骨,“她用邪术惑乱民心,七日之内不献百童精魄启净世结界,人魔两族必遭血劫!”
可他的血劫论还未传满三城,北境十八城的奇闻便像长了翅膀。
星算童抱着羊皮地图蹲在街角,笔尖在“枯井村”“焦田镇”旁画了个叉,又在“药露庄”“清禾里”旁圈了个金点——前者是焚烧过凤知微画像的人家,井水干得能见底,田垄裂得能塞下拳头;后者是供着画像的农户,每早屋檐下都凝着带药香的晨露,沾了露水的青菜竟能在冬日抽新芽。
“这是天图药鉴的灵息交汇点。”凤知微站在边境的土坡上,看着小痂带着百名孩童将“莲种符”埋进土中。
符纸是用她的血画的,埋下去时会发出极淡的金芒,像撒进泥土里的星星。
她摸了摸小痂冻红的耳尖,将自己的狐裘往他身上裹了裹:“等七日,这些符会激活地下灵脉,咱们要找的药窟,就在灵脉最盛的地方。”
小痂仰起脸,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阿姐是要挖药材救边民?”
“是要让他们知道,比血祭更有用的,是活着的希望。”凤知微望着孩童们跑远的背影,嘴角扬起弧度。
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与远处沧夜的影子在地上交叠——他正立于山巅,玄色大氅被山风掀起,右臂的封印裂开更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岩石上染出暗红的花。
圣裁军的旌旗已经在望。
沧夜望着峡谷里乱作一团的敌军——他们的罗盘全指向错误的方向,骑兵撞进了荆棘丛,步兵跌进了冰窟窿。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蛇瞳里浮起冷笑:“想截我的药队?先看看你们的刀,能不能劈开我的雾。”
而此时的凤知微正跪在莲台边,天图药鉴在她面前展开成巨大的光幕。
她的指尖划过光幕上的星轨,突然顿住——观星子居所下方,竟有一条被遗忘千年的星髓矿脉。
矿脉深处,几缕微弱的星辉正像游鱼般穿梭,那是培育“破妄明心草”的绝佳之地。
“破妄草能治心魔妄念。”她提笔在羊皮纸上唰唰写着培育法,墨迹未干便折成纸鹤,“观星子信天象,那就给他看更真实的天象——”纸鹤振翅飞入夜色,她望着它消失在钦天监外墙上的信箱里,轻笑,“用他的星髓,种他的药。”
三日后,观星子咳着星砂走进地底矿脉时,手里还攥着那封匿名信。
矿脉石壁上的星辉比信里说的更盛,他颤抖着将种子埋进星髓土,第七日再来看时,七株翠绿的破妄草正舒展着叶片,每一片都沾着星星似的露珠。
“这……这不是妖术能有的规律……”他跪在草前,浑浊的眼睛里有湿意翻涌。
星算童扒着门缝偷看,手中的笔记又添一行:“第七次预言应验,误差为零。”夜风穿廊而过,一片莲叶飘落在窗台上,无声燃烧成灰,只余一点火星,像极了凤知微那天眼里的光。
月光爬上莲台时,凤知微正对着药篓里的寒髓根和炎心蕊发笑。
沧夜从身后环住她,带着血腥气的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在笑什么?”
“在想——”她转身勾住他脖颈,“下个月初一,该让万兽药队出发了。”
沧夜的蛇瞳骤然缩成竖线,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时软了眉眼:“你说什么,我都应。”
莲灯在风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天图药鉴上。
那些原本代表灵脉的金线,不知何时连成了一张更密的网,网的中心,“万药归流”四个金漆大字,正随着晨露的滴落,慢慢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