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嘴角的血迹,像一根刺,扎在阿拉里克家主灰败的眼神里。
大厅内先前因期待而升起的温度,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比地下更深的冰冷。
“看来,是我赌输了。”阿拉里克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挥了挥手,那是一种驱赶的姿态,“克劳斯,带他们去休息吧。按照难民的最高标准安置。”
所谓的最高标准,不过是一句体面的逐客令。
从“尊贵的客人”到“需要安置的难民”,这种身份的转变,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那名叫巴顿的中年人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冷哼一声:“东方的巫术?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戏法。浪费了我们宝贵的时间。”
其余几名家族长老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冷漠和疏离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在他们眼中,这两个东方人已经失去了所有利用价值。
林霄擦去嘴角的血,正要开口,一只微凉的手却按住了他的胳膊。
是慕云溪。
她扶着林霄,让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然后自己向前一步,独自面对着卡帕家族所有核心成员的压力。
她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没有丝毫的慌乱。
“家主先生,你赌的不是他能不能立刻修复法阵。”慕云溪的声音很平静,在这空旷的大厅里清晰地回响,“你赌的是,我们是不是你们对抗‘永生派’的唯一变数。现在看来,这个赌局,你还没输。”
阿拉里克抬起眼皮,浑浊的蓝眼睛里透出一丝不耐:“小姐,我欣赏你的勇气。但事实已经证明,你们的力量对这种诅咒无效。”
“无效?”慕云溪反问,声调微微上扬,“据我所知,在林霄之前,你们家族最顶尖的炼金术士,有谁敢直接用自己的能量去触碰被污染的核心回路吗?又有谁能在反噬之下,仅仅是受了点轻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或许没有立刻成功,但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证明了两件事。第一,他能抵御诅咒的侵蚀。第二,他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这不叫失败,这叫勘探。代价仅仅是一口血,换来了你们数周都无法得到的宝贵情报。”
一番话,让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小了下去。几位长老若有所思,但巴顿依旧满脸不屑。
“空口白牙的分析谁都会说!”巴顿向前一步,语气傲慢,“就算你说得对,那又如何?他现在身受重伤,自身难保,拿什么去勘探?我们没有时间等一个东方巫医慢慢调养!”
“所以,他需要时间和资源。”慕云溪直接点明了目的,“而我们,也远不止一个‘东方巫医’的价值。”
“价值?”巴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女人,和一个受了伤的废物,能有什么价值?”
话音刚落,巴顿从腰间摸出了一枚古朴的金属圆盘,他将一丝精神力注入其中。
“嗡——”
大厅角落里,一尊原本作为装饰的骑士盔甲猛地动了起来。它比之前在外面遇到的活化盔甲更加高大,足有三米,通体由黑曜石和不知名的合金打造,胸口的核心处,燃烧着一团蓝色的能量火焰。
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那不是单纯的物理压迫,而是一种精神与能量的双重震慑。
炼金魔像!
这才是卡帕家族真正的精锐战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言巧语都毫无意义。”巴顿狞笑着,操纵着炼金魔像向前踏出一步,“小姑娘,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闭上你的嘴,然后乖乖地接受我们的‘安置’。”
“轰!”
魔像沉重的脚步让地面都为之震颤,蓝色的能量火焰剧烈燃烧,散发出狂暴的气息。
所有人都以为慕云溪会在这股威压下恐惧、后退。
然而,她没有。
面对着那具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战争机器,慕云溪不退反进,缓缓向它走去。
林霄心头一紧,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慕云溪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她想起了福伯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小姐,‘钥鞘’的力量根源,并非破坏,而是‘秩序’。当您面对混乱与狂暴时,不要试图用更强的力量去压制它,那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弹。您要做的,是成为‘宁静’本身,让混乱在您的秩序面前,自行平息。”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去引导那股深藏在血脉中的力量。
她没有去触碰脖子上的吊坠,只是闭上了眼睛。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没有颜色,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形态。它更像是一种概念,一种规则。
就像在喧闹的集市里,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
“宁静”。
一种纯粹的、高维的、不容置疑的宁静。
正迈步逼近的炼金魔像,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停在了原地。
它胸口那团狂暴的蓝色能量火焰,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暗淡、收缩,最终变成了一簇稳定而温顺的小火苗。
那双由符文构成的猩红色眼睛,也渐渐褪去了暴戾,恢复成待机状态的柔和蓝光。
这具被巴顿引以为傲的战争兵器,在这股“宁静”的波动面前,竟然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缓缓地、甚至带着一丝敬畏地,低下了它巨大的头颅。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
巴顿脸上的狞笑彻底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炼金魔像,又看了看闭着眼睛的慕云溪,手中的金属圆盘差点掉在地上。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魔像之间的精神链接,并没有断开,但是魔像的核心逻辑却被一种更高的权限覆盖了,它拒绝执行任何带有“敌意”的指令。
所有卡帕家族的长老,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
他们看着慕云溪,就像在看一个神迹。
阿拉里克家主那双原本已经死寂的眼睛,在这一刻,重新燃起了光芒。但这一次,不再是抓住救命稻草的赌徒心态,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震撼。
他亲自从主位上走下来,绕过那些目瞪口呆的长老,径直走到了慕云溪面前。
他深深地鞠躬,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说道:“慕小姐,请原谅我们刚才的无礼。”
他直起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主宾的位置。
“现在,我诚挚地邀请您和林先生入座。我想,我们之间的谈判,可以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