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临安,寒意刺骨,但紫宸殿内的气氛,却比殿外的寒冬更加炽热、肃杀。
昨日西夏叛宋联蒙、边关告急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朝堂。而今日,便是皇帝陛下做出最终决断,授予方略的时刻!
辰时正刻,钟鼓齐鸣。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丹墀两侧,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缓缓打开的殿门,以及那位即将肩负起帝国西线安危的将领身上。
吴玠,字晋卿,时年五十许,戎马半生,镇守川陕十余载,威名赫赫。
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紫色蟒袍,腰悬金鱼袋,但挺拔的身姿、锐利的眼神以及眉宇间那道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刻下的深痕,无不透露出百战宿将的凛然之气。
他步伐沉稳,一步步踏上御阶,在距离龙庭十步之处,推金山,倒玉柱,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洪亮如钟:
“臣,川陕宣抚使吴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龙椅上,赵构的声音平静传来,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谢陛下!”吴玠起身,垂手肃立,目光低垂,静候圣谕。
赵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深邃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位即将被委以重任的爱将。
吴玠,并非岳飞那般锋芒毕露、气吞万里如虎的帅才,但他沉稳如山,用兵老辣,尤善防守,于川陕复杂地形中与金、夏周旋多年,经验丰富,未尝大败。
用他来应对西夏叛军和蒙古偏师的联合进攻,正是最佳人选。
“晋卿,”赵构缓缓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西夏之事,尔已尽知。李仁友弑君篡位,认贼作父,引狼入室,悍然犯我疆界。此獠不除,国无宁日!西线不稳,则北疆难安!朕,欲命你总制西线诸军事,平叛御虏,汝可敢担此重任?”
吴玠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慑人的精光,再次躬身,声音斩钉截铁:“陛下!臣蒙天恩,镇守西陲十余载,于西夏情势,了然于胸!今逆贼猖獗,北虏助纣为虐,边关将士正在浴血!此正臣子效命之时,岂有不敢之理?臣纵肝脑涂地,亦要踏平兴庆府,擒杀李仁友,以雪国耻!”
“好!”赵构重重一拍御案,霍然起身,“要的就是你这份胆气与决心!”
他走到御阶前,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定格在吴玠身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响彻整个大殿:
“吴玠听旨!”
“臣在!”吴玠单膝跪地,抱拳应诺。
“朕,授你‘都督陕西、河东、川峡诸路兵马招讨使’,总制西线一切军政要务!自即日起,陕西、河东、川峡诸路驻军、粮饷、官员升黜,皆由尔节制!赐你尚方宝剑,三品以下文武,有临阵畏缩、贻误军机、通敌叛国者,先斩后奏!”
这道旨意,可谓给予了吴玠前所未有的权力!都督诸路兵马,总制军政,尚方宝剑先斩后奏!这几乎是将整个大宋的西半边江山,都托付给了吴玠!殿内群臣无不凛然,深知陛下平叛决心之坚,对吴玠信任之深!
“臣,吴玠,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吴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如山!
赵构走下御阶,亲手将一枚沉甸甸的虎符和一把装饰古朴却寒光四射的宝剑交到吴玠手中。
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晋卿,此战,关系重大。非止于平一西夏之叛,更在于挫蒙古东归之锋锐,扬我大宋之国威!李仁友不过疥癣之疾,其背后铁木真,方是心腹大患!你此去,不仅要胜,更要胜得漂亮!要打出我军的威风,让那蒙古鞑子知道,我大宋边关,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觊觎之地!”
“陛下放心!”
吴玠紧握虎符宝剑,目光坚定如铁,“臣深知此战关乎国运!李仁友背信弃义,勾结外虏,天人共愤!西夏军虽悍,然其内乱初定,人心未附;
蒙古骑兵虽锐,然远来疲敝,且兵力不多。
臣已思得对策:当依托堡寨,发挥我军强弓劲弩、火器之利,以守代攻,先挫其锐气,待其师老兵疲,再伺机反击,必可大破之!断不让一兵一卒,踏过我大宋疆土!”
“善!”
赵构点头,对吴玠的战术思路表示认可,“具体方略,朕不遥制。
临机决断,朕信你之能!粮草军械,朕已命李纲、赵鼎全力筹措,不日即可起运。
朝中若有掣肘,你可密折直奏于朕!”
这是最大的支持!不仅给权,给兵,给粮,更给了绝对的信任和畅通的沟通渠道!
“陛下天恩,臣……万死难报!”吴玠虎目微红,再次深深一拜。
“起来吧。”赵构扶起吴玠,对一旁的宦官示意。宦官立刻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御酒。
赵构亲自端起酒杯,递到吴玠面前:“晋卿,满饮此杯!朕,在临安,静候你的佳音!”
吴玠双手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将酒杯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朗声道:“陛下!此去西陲,臣若不能平叛雪耻,有如此杯!”
决绝的誓言,在殿中回荡。这是将军的承诺,更是战士的决心!
陛辞已毕,吴玠不再停留,向赵构及众臣行了一礼,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
紫色的蟒袍下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殿外,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坚毅的背影。
一队亲兵早已牵马等候。
吴玠翻身上马,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一拉缰绳,骏马嘶鸣,向着西方,向着那片烽火连天的土地,绝尘而去!
赵构站在殿门口,遥望着吴玠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目光深远。他低声对身旁的枢密使李纲道:“西线有吴玠,朕可无忧矣。然,北疆……鹏举(岳飞)那边,也要加紧准备了。铁木真,绝不会只满足于西夏这一颗棋子。”
“陛下圣明。”
李纲躬身道,“岳元帅已传来密报,北疆各军已进入战备,严阵以待。”
朝会散去,但战争的机器已经全面开动。
帝国的意志,随着吴玠的西去,如同无形的洪流,涌向西北边境。
而此刻的吴玠,骑在疾驰的骏马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赶到凤翔,赶到渭州,赶到那些正在血与火中煎熬的兄弟身边!李仁友,速不台!我吴玠来了!这西北的天空,还轮不到你们来放肆!
帝国的西线统帅,已然就位。
一场扞卫国格、洗刷国耻的大战,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