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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仓库锈蚀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潮湿的霉味,以及那股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甜腻到令人反胃的血腥。
尤利娅·斯特拉瑟站在隔离带内,身影在几盏临时架设的煤气灯投下的晃动光晕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寂。
她戴着橡胶手套,指尖冰凉,正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拨开一截以不可能角度扭曲的肢体,观察着下面的连接处。
“斯特拉瑟次席,”
老警长哈里斯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恭敬。
“初步判断,死者是‘外面’来的,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具堪称亵渎的“作品”,喉结滚动了一下。
“这手法......太邪门了。弟兄们私下里都说,咱们乌尔姆的人,就算再混账,也干不出这种......这种......”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但意思显而易见。
旁边几个年轻警官下意识地点头,眼神里混杂着恐惧和对某种定论的渴望。
将这种超越理解的恐怖归咎于“外来者”,能让他们内心维系的秩序感稍微稳固一些。
尤利娅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细致地刮过每一处创面,每一个不自然的连接点。
她拿起放大镜,靠近一处关节的切割面。
“看这里,哈里斯警长。”
她的声音平静,在空旷的仓库里却清晰可闻。
“切割面相对平滑,边缘有微小的、重复拉扯造成的撕裂。凶器不算特别锋利,但使用者力气很大,而且......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急于‘组装’的急躁。”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那些年轻警官:“这种力道控制和使用习惯,更像长期从事体力劳动,或者......”
“习惯了用暴力直接解决问题的人。这与‘外来者’普遍被认为依赖‘异能’的刻板印象,并不完全吻合。”
哈里斯警长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一个年轻警官忍不住小声嘀咕:“可......可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啊......”
“正常人的范畴,本就比我们想象的要宽广,也要狭窄得多,警官。”
尤利娅的语气依旧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恐惧会蒙蔽判断。我们需要的是证据,不是臆测。”
她指向地面上那个用红色画就的、扭曲的笑脸涂鸦。
一旁还散落着不少相同图案,使用黑色油墨的纸片。
“重点排查近期有暴力前科、尤其是行为模式出现异常变化的人员,无论本地还是外来。另外,这个符号......我需要所有能找到的、关于类似涂鸦或标记的报案记录,哪怕是被认为是恶作剧的。”
她的指令清晰、冷静,像一道冰水流过警官们焦躁不安的神经。
哈里斯立刻挺直了腰板:“是,斯特拉瑟次席!我们立刻去办!”
尤利娅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尸体上。
她蹲下身,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除了血腥和腐败,似乎还想捕捉到一丝......别的气息。
不是父亲实验室那种混合着知识与疯狂的甜腥,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混沌的,如同野兽标记领地般的......恶意。
窗外的雨声更密了。
尤利娅感到一阵寒意,并非完全来自湿冷的空气。
乌尔姆的雾,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深,里面藏匿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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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之扉”内,时间仿佛凝滞。
诚司独自坐在柜台后,煤气灯的光芒将他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
桌上摊开着几本最为古老和冷僻的典籍,纸页泛黄脆弱,散发着时光与霉菌混合的特殊气味。
监察者不再哼歌,也不再嘲讽。
她只是安静地漂浮在诚司身后,灰白色的身影几乎与书架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仿佛也在凝神倾听来自过往的低语。
诚司的指尖拂过《凡墙纪事》上一段模糊的诗句:
“......于是众星敛辉,伟力自戕,
以吾等之骨血,铸此凡俗之墙。
墙外噬影逡巡,墙内......叹息悠长。
代价几何?唯有时光......”
他的左眼微微眯起。
众星敛辉,伟力自戕......这与《乌尔姆建城考》中官方记载的“英雄们自愿奉献力量,构筑乐土”的论调截然不同。
字里行间透出的,是绝望下的集体牺牲,甚至可能是......强制性的献祭。
他拿起另一份边缘烧焦、字迹潦草的手稿,作者署名已不可考,像是一份私人的记录残篇:
“......他们称之为‘收殓日’,真是讽刺。那不是安葬,是一场宏大的......活葬。我能听到那些被抽离力量者的哀嚎,在‘墙’升起的那一刻,灵魂被撕裂的声音甚至压过了‘蚀影’的咆哮......我们得到了安全,却失去了触摸星辰的资格,也失去了......人性中最后的光辉?不,或许光辉本就脆弱,如今只是露出了下面蠕动的黑暗......”
诚司的指尖在这段文字上停留良久。
“墙”升起时,内部伴随着灵魂的撕裂?
而“露出了下面蠕动的黑暗”......
这与他感受到的、乌尔姆社会内部那种压抑的排外、僵化的阶层以及潜藏的疯狂,隐隐吻合。
安全的环境,并未催生更高尚的文明,反而可能让一些更本质的、被生存压力暂时压抑的东西浮了上来。
他将目光投向那本《乌尔姆风物志》,以及书页间那片干枯的银灰色叶片。
这是他的目标,这片叶子上的扭曲气息,有灾厄的“味道”,他应该能靠这个追踪到一点线索。
但其历经的岁月似乎远超诚司的预料。
仿佛在“凡境”建立之前,这种东西就已经存在。
难道“凡境”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抵御外部的危机,也是为了镇压内部早已存在的某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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