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尤利娅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物证分析科的号码。
“我是斯特拉瑟。”
“对,第七号‘缝合者’案,我需要你们对尸体创口边缘、尤其是胸腔和腹腔内壁,进行气相色谱-质谱联用分析,寻找任何异常的生物碱或有机化合物残留......”
“对,比对范围扩大到一些......不常见的防腐剂和植物萃取物。优先级最高。”
放下电话,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那本刚借来的《古代异怪生态与毒性图鉴》上。
她翻到记载着几种罕见穴居毒腺生物和它们神经毒素的章节,仔细比对受害者体内发现的未知毒素特征。
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外来者”有渠道获得。
----有趣的是,那些“外来者”踏入后,就算能再出去,也会受到“异能”的排斥。
但那些“异怪”的渠道总还是有的。
书页上的插图和描述,有些与她父亲的笔记惊人地相似。
那个名叫诚司的新店主......
他如此熟悉这本书的位置,他对那些禁忌知识的态度.....
她的直觉一直很准,对方身上有某种味道。
是否也与父亲的世界有所牵连?还是仅仅巧合?
窗外,乌尔姆的雾霭依旧浓重,将远处的灯火晕染成模糊的光斑。
这座城市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隐藏着太多秘密。
她拿起笔,在验尸报告的空白处,用力写下几个关键词:
“极高医学背景”、“仪式性\/学习性”、“疑似关联:阿纳托尔·斯特拉瑟遗留知识”、“线索:异常气味、特定古籍”。
笔尖几乎要划破纸张。
她狠狠划掉了“阿纳托尔·斯特拉瑟”的名字。
将报告丢入碎纸机,开始重新起草。
..........
与此同时,“徘徊之扉”书店的阁楼上,并非所有人都已安眠。
诚司躺在简易的床铺上,左腿的隐痛在夜深人静时变得格外清晰,如同有细小的冰锥持续凿击着骨骼和神经。
他闭着眼,却没有入睡。
楼下书店里,那些沉寂的书籍仿佛也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絮语。
他能感觉到,这座城市,这个“凡境”,远比他想象的更不平静。
那位名叫尤利娅的法医,身上似乎有“灾厄”的味道,可惜他的右眼失去了机能。
在隔壁房间,艾莉丝同样没有入睡。
她盘膝坐在床上,双手虚拢在身前,指尖萦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极其微弱的寒气。
----“最好的守护就是禁锢。”
那个梦境里残留的回响里,看不清身形的未知存在向她低语。
所以她在尝试。
极其缓慢地、极其精细地,重新构建自身与外界水元素的联系,适应着这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制。
以求逃避自己纷乱的思绪。
这个过程如同在泥潭中挣扎,缓慢而痛苦,但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动摇,只有绝对的专注与耐心。
..........
诚司翻了个身,手杖就靠在触手可及的床边。
“灾厄......”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独眼在黑暗中睁开,望向窗外那似乎会永恒不散的、令人不安的雾霭。
左腿那源自诅咒的、深入骨髓的隐痛,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变得愈发清晰、顽固,如同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豸在骨骼与神经的缝隙间啃噬、钻营。
他再次闭上独眼,眉头因持续的痛楚而微微蹙起,但呼吸却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平稳。
他早已习惯了与痛苦共存,如同呼吸般自然,但这并不意味着痛苦会因此减轻分毫。
就在这无边的寂静与痛楚似乎不会停止时。
一个空灵、飘渺,仿佛来自遥远彼岸的歌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直接响起。
........................................
草木逐渐复苏,
今年的春天再次到来,
将冬日抛于身后.....
纵使向更迭的四季歌咏我的怨恨,
你也再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
........................................
歌词并没有具体的细节,却如同涓涓细流,直接浸润他的意识。
那旋律古老而忧伤,带着一种穿越了无数时光的疲惫与怅惘。
奇妙的是,伴随着这歌声,一股清凉的、如同月下薄雾般的精神抚慰之力缓缓流淌开来,并非直接消除他伤口上的诅咒之痛。
却如同在灼热的伤口上覆盖了一层冰冷的纱,极大地缓解了会令常人发狂的持续性折磨。
将尖锐的刺痛感转化为一种可以忍受的、沉闷的钝痛。
诚司紧绷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他依旧闭着眼,在意识深处轻声回应:“...谢谢。”
他不需要这种帮助,漫长的生涯早已让他学会了在极致痛苦中保持清醒。
但这份突如其来的、不带任何要求的善意让他不由得感谢。
歌声依旧轻柔地回荡,没有停歇。
过了一会儿,那熟悉的旋律让诚司忍不住询问:“...这是什么地方的曲子?”
歌声戛然而止。
监察者,那灰白色的幽灵少女,如同凝聚的月光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床边的阴影里。
她抱着双膝,半透明的下巴搁在膝盖上,那双看不清眼神的眼眸望着窗外的雾霭,没有看他。
也没有回答。
只是那空灵的歌声再次响起,重复着那段关于春冬更迭、关于永恒失去的旋律,比之前更加轻柔,更加缥缈,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夜色里。
这一次,歌声中那抹深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怨恨淡去了,只剩下无尽的怀念与一种......近乎温柔的抚慰。
诚司没有再问。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试图对抗痛苦,而是放任自己沉浸在这奇异的安眠曲中。
腿部的钝痛依旧存在,但在这古老歌谣的包裹下,一切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意识的边缘逐渐模糊,他被拖入了一个没有噩梦、却也谈不上安稳的浅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