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久没有,像如今这般,什么算计想法也没有的、毫无负担地睡觉了。
林珺然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菩提木的安神清香浸入四肢百骸,琉璃阁的阵法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让她彻底沉入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未曾有过的深度睡眠。
没有灵魂的隐痛,没有同门逝去的愤怒,也没有天道的威胁。
甚至一夜无梦,仿佛连时光都在这张熟悉又舒适的拔步床榻上悄然停滞。
然而,再深的睡眠也终有被唤醒的时候。
一阵极其轻微的灵力,轻轻触动了琉璃阁的阵法。
像熟稔到极致的故人,站在家门外,用特定的节奏,极有耐心、极有礼貌地轻轻叩响了门扉。
林珺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睡意如潮水般退去,残留的酥麻感还萦绕在四肢百骸,她缓缓睁开眼,眸底还映着一丝未散的迷蒙,但神识已瞬间清明如水。
果然,霜翎无声地出现在拔步床边,见林珺然睁眼,她微微躬身,声音放得极轻:
“主人,阁外有访客。”
林珺然没问是谁,只是懒洋洋地支起身子。
身上那件繁复精致、以冰蚕丝混着星屑纱织就的寝衣,随着动作滑落一角,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她赤足踩在冰凉莹润的地板上,细微的凉意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踱到窗边,推开一扇琉璃窗。
山风立刻裹挟着云都山巅特有的、混合了草木清芬与稀薄云雾的气息涌入,吹散了室内最后一点沉眠的慵懒。
她抬眼,神识已经看向了门外。
那里,正静静站立着两个人。
左边一人,身形颀长挺拔,穿着一袭云白色法衣。
林珺然的目光在那法衣上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法衣还是她当年炼出来的,几百年过去,穿在师尊身上,依旧光华内敛,气韵非凡,没被时光磨损半分光彩。
嗯,她当年的手艺,确实是棒极了。
右边一人,是一位女尼。
她身着一尘不染的素白棉布僧衣,外罩同色棉布袈裟,衣着简朴至极,不见丝毫纹饰刺绣,干净得仿佛洗尽了所有尘埃与颜色。
巧了不是,这身也是她炼制的。
来者何人,不必多言。
正是她的师尊天玄青,以及师叔木菩珠。
林珺然没在窗边多待,随意地挥了挥手,琉璃阁的正门便无声滑开。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热泪,没有扑上来拥抱的夸张举动,甚至没有一句场面上的寒暄。
三人只是隔空对视了一眼。
然后去了后花园里,排排坐,喝茶茶,吃果果。
三张一模一样的万年菩提木躺椅、龙蚕丝薄被,还有手中的悟道茶。
一如当年。
林珺然随意的躺在随意披了件同色系的绛紫轻纱外袍,长发松松挽着,簪子歪斜,几缕发丝垂落肩头。
天玄青舒适地往后靠了靠,由衷地慨叹了一声:
“啊……舒服。”
他将茶杯凑近唇边,浅啜一口,任由那清冽中带着回甘的茶汤熨帖过喉舌,才继续道:
“虽然我退下宗主之位也有些年头了,但不知怎的,似乎总有股无形的担子还搁在肩上。”
“只有在珺然你这琉璃阁里,嗅着你这满园子的烧钱灵气,才真切地感觉到,我是真的在休息了。”
林珺然正从旁边小几上的玉碟里拈起一块做成芙蓉花形状、晶莹剔透的点心,闻言轻笑一声,眉眼弯弯:
“师尊,这可不叫休息,我这叫专业养老,专业摆烂。”
“养老?这个为师倒是懂一点。”
天玄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
“这摆烂又是何解?”
林珺然将点心送入口中,感受着那入口即化、灵气充沛的甜美,含糊却认真地解释道:
“摆烂嘛,就是……别人朝我扔泥巴,我拿泥巴种荷花。将来得藕得莲子,气死他。”
一直安静品茶、仿佛入定的木菩珠,此时抬起清澈的眼眸,淡淡地看了林珺然一眼,放下茶杯,双手合十,平静无波地吐出一句话:
“珺然你吗?贫尼不信。”
林珺然立刻放下点心,双手捧心,做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委屈表情,甚至挤了挤并不存在的眼泪,嗓音带着刻意的哽咽:
“木师叔——连你也不信我了!我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师侄啊!”
木菩珠:“……”
并非看着长大。
她见到珺然的时候,她已经二十多岁了。
已经长大了。
她垂下眼眸,盯着自己僧衣上一丝褶皱也无的袖口。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她真不信。
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却可以保持沉默。
于是,木菩珠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言语,只余一声低不可闻的:
“阿弥陀佛。”
天玄青看着自家小徒弟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和木师妹那无奈沉默的反应,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摇了摇头,将话题引向一个更轻松的方向:
“听闻,你还从带回来个小徒弟?”
“嗯。”
林珺然恢复常态,又拈起一块点心,回答得依旧漫不经心:
“她叫石璞,火灵根,性子有点轴,认死理,但心性还算坚韧干净。我扔在云都山的一座副峰上,让她自己先熟悉环境,折腾去了。”
“能入你眼,必有其不凡的缘法。”
天玄青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的小珺然,也为人师尊了。”
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正经的叮嘱:
“不过,珺然啊,既为人师,便要多费些心思,肩负起师长的责任来,可莫要过于放任自流了。”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
林珺然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写满了不服,辩驳道:
“我哪有放任嘛?师尊你可别冤枉我!我都特意让斓衣去教导她了!那可是我最得用的灵兽之一,经验丰富,因材施教!”
木菩珠听着这师徒俩一来一往的对话,那常年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人的温暖笑意,冲淡了些许佛门特有的出尘与疏离感。
她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和舒缓,却带着长辈的周全:
“你那徒弟,既已入了我天一宗门墙,又拜在你座下,便是我们的徒孙辈。不如唤她过来,让我与你师尊见见?”
“作为师祖和师叔祖,初次见面,我们也应该给她一份见面礼,全了礼数。”
林珺然挑了挑眉,倒也没拒绝。
木师叔此言在情在理,且她也想看看石璞在这两位面前的表现。
于是她唤来侍立在不远处的霜翎,吩咐道:
“去石璞所在的副峰,将她带来此处。就说师祖与师叔祖要见她。”
“是,主人。”
霜翎领命,身影化作一道轻烟,瞬间消失在花园中。
没过多久,霜翎便带着石璞回到了后花园。
石璞已经换上了天一宗亲传弟子标准制式的青色道袍,款式简洁大方,衬得她身姿挺拔。
只是她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踏入琉璃阁的后院,一眼看到斜倚在躺椅上的林珺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
她连忙快步上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弟子石璞,拜见师尊。”
“嗯。”
林珺然随意地应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天玄青和木菩珠:
“见过你的师祖,还有大师叔祖。”
石璞赶紧转向二人,再次深深躬身,态度越发恭谨:
“弟子石璞,拜见师祖,拜见师叔祖。”
天玄青上下打量着石璞,目光温和而通透。
片刻后,他露出赞许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
“不错。根骨清奇,火灵纯粹,更难得的是眼神清澈,心性坚韧,是个好苗子。”
说着,他宽大的云白色袖袍轻轻一拂,掌心已多了一枚温润剔透、色泽如羊脂暖玉的玉佩。
玉佩形制古朴,并无多余雕饰,只在中心隐约可见一道细微却凌厉的淡金色纹路,似剑非剑,散发着一种隐而不发的锋锐之气。
“师祖是剑修,平日里除了练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
天玄青语气和蔼,将玉佩递向石璞:
“这枚玉佩里,封存着我闲暇时凝聚的十道剑气。你带在身上,寻常宵小自不敢近身,若真遇到危及性命的关头,可激发其中剑气护体或退敌,多少能帮你抵挡一阵。”
大乘期剑修尊者、前天一宗宗主亲手凝聚的剑气,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分明是给了石璞十次堪比高阶护身法宝的保命机会。
天玄青此举,大方得近乎宠溺。
石璞双手微颤地接过那枚看似普通、实则重若千钧的玉佩,只觉得入手温润中带着一丝沁人的凌厉,心中震撼感激无以复加,连忙又要拜谢。
一直端坐如松、神情平静的木菩珠,看似眉头都没动一下,却悄然向林珺然传去一道神念。
声音直接在林珺然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
“珺然,你有所不知。自从你那些师兄师姐们陆陆续续收了徒弟,你师尊便觉得初次见面须得给晚辈一份像样的护身礼。”
“他便寻了你那擅长炼器的铁师叔,一口气定制了上百枚这种封存剑气的玉佩。如今咱们天一宗的亲传弟子,腰间大抵都坠着这么一块。”
林珺然听得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嘛,原来是量产型师祖关爱?
不过即便是量产,出自天玄青之手的大乘剑气,也绝对是外界求之不得的宝物了。
她这边正暗笑,那边木菩珠也已有了动作。
她伸出素白的手,拿出了一串乌沉沉、颗粒圆润、散发着淡淡宁神香气的念珠,以及几个小巧的玉瓶。
“此念珠乃是以千年静心檀木为主料,辅以数种宁神香料炼制而成,随身佩戴,可助你凝神静气,抵御心魔外扰,于修行有益。”
木菩珠的声音清冽平和,将念珠和玉瓶一并递给石璞:
“这几瓶丹药,是贫尼平日里随手炼制的,有疗伤、解毒、稳固修为之效,品质尚可,你且收着,想必将来行走历练时,能对你有些用处。”
石璞再次恭敬接过,心中感激更甚。
然而,几乎是同时,天玄青带着笑意的神念也悄悄传入了林珺然耳中:
“珺然,你木师叔那念珠,是专门去寻了你墨师叔帮忙,一口气炼制了一百多串,还非要每一串都亲手加持一遍佛门愿力。”
“如今咱们天一宗的亲传弟子,手腕上若是没缠着一串你木师叔送的念珠,那大抵是还没机会见到她本人。”
林珺然:“……”
好家伙!
一个批量定制剑气玉佩,一个批量开光加持念珠。
这就是天一宗一脉相承的、朴实无华的关爱晚辈的方式吗?
而且,两个大乘期,在相互背后拆台是吧。
这就是天一宗一脉相承的同门之情吗?
先暂且不论那串念珠如何,单就木菩珠所给予的丹药而言,其品质之高已然令人咋舌。
这些丹药大多都属于八阶之列,其中居然还包含了一瓶九阶混沌种道丹。
这所谓的混沌种道丹,从名字便可窥见一斑。
它乃是一种神奇至极的丹药,据说修士服下之后,将会拥有极高的几率去领悟到那传说中的一丝大道法则。
要知道,对于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能够触摸到大道理法的边缘,无异于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从此踏上一条通往无上巅峰之路。
石璞受宠若惊,深深拜谢,声音都有些哽咽:
“多谢师祖,多谢师叔祖厚赐!弟子定当勤勉修行,不负厚望!”
天玄青温声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你还有几位师叔祖,以及你的几位师叔,此刻正在外历练或探索秘境,尚未归宗。”
“另有一位路师叔,他正在闭关冲击炼虚期瓶颈。这几位,日后你自有机会相见,见面礼嘛……想必也少不了你的。”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丝调侃。
这话,石璞是相信的。
毕竟天一宗的那位掌门师叔,昨天派他的弟子,也就是晏知微晏师兄过来,带着她熟悉宗门时,就已经带过来了一份来自他的见面礼。
林珺然在一旁看着,听着,嘴角微微上扬。
随后,大家又坐下来喝茶聊天,石璞被允许在一旁侍立,小心翼翼地给三位长辈添水倒茶。
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家师尊身上。
看着师尊在师祖和师叔祖面前,那不同于平日的、带着点娇憨与放松的神态,石璞心中对师尊的敬畏之余,又悄然生出了一丝更亲近的濡慕。
原来,强大如师尊,在真正关爱她的长辈面前,也会流露出这样一面。
几人正随意聊着些宗门趣事、修行见闻,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薄薄的云层,渐渐沥沥地飘起了细雨。
雨丝细密如牛毛,轻柔地洒落在花园的琉璃瓦上、树叶上、灵池中,发出沙沙的、富有韵律的轻响。
“这雨倒也来得适时。”
木菩珠望着亭外被雨丝笼罩、愈发显得青翠欲滴的花木,轻声说道。
雨景总能让她心境愈发澄明。
但很快,她就后悔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珺然眼眸一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明丽的笑容,语气带着点跃跃欲试:
“正好,我新近……呃,重温了一首曲子,意境空灵,配合眼下这雨景,弹奏一番,倒也应景有趣。”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木菩珠那常年无波无澜的脸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天玄青则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突然噎了一下,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杯中清茶都漾出了几滴。
而侍立在一旁,完全不明所以的石璞,则敏锐地感觉到亭中的气氛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从刚才的温馨闲适,突然多了一丝凝滞。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
就在石璞茫然无措、天玄青和木菩珠严阵以待之际,林珺然已经起身,袅袅婷婷地回屋去了。
此情此景,烟雨朦胧,美人抚琴,可万万不能辜负了这份意境。
所以她要挑一身超级漂亮的法衣。
天玄青迅速调整好表情,轻咳一声,试图用最温和无害的语气,向还蒙在鼓里的徒孙试探道:
“石璞啊,你以前……可曾有幸,听过你师尊弹奏什么乐器吗?”
石璞不明就里,只当是师祖关心师尊才艺,连忙乖巧地摇头,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对师尊的崇拜:
“回禀师祖,弟子追随师尊时日尚短,还未曾有此殊荣聆听师尊雅奏。”
殊荣?
天玄青和木菩珠同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表情管理差点再次失控。
那的的确确算是一种殊荣了。
一种令人毕生难忘的殊荣。
天玄青闻言,二话不说,修长的手指在储物戒上一抹,瞬间便取出厚厚一沓灵光湛湛的符箓。
那些符箓品阶赫然都在七阶、八阶。
他毫不吝啬,也不管是否小题大做,一股脑儿地,像贴门神似的,“啪啪啪”飞快贴在了石璞的前胸、后背、双臂甚至额头上。
霎时间,石璞周身亮起一层又一层柔和却坚韧的灵光护罩,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发光的人形粽子。
这还没完。
天玄青又从储物空间里掏出好几件小巧精致的防御法器和安神玉佩,不由分说地塞进石璞手里,挂在她腰间,甚至往她头发里簪。
石璞:?????
石璞彻底懵了,被这一连串操作弄得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身灵光闪烁。
木菩珠的动作也不慢。
她神情肃穆,白皙的手腕一翻,掌中又出现了四串乌木念珠。
她一言不发,上前一步,极其认真地将一串戴在石璞的脖子上,一串套在她的手腕上。
还有两串……
她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石璞的脚踝,最终还是略显笨拙地蹲下身,试图将其系在石璞的脚腕上。
石璞:“!!!”
师叔祖,使不得!
石璞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天玄青一道柔和的灵力定住。
木菩珠动作虽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硬是将那串念珠妥帖地系在了石璞的脚踝上,还仔细调整了一下松紧。
不多时,林珺然便抱着她的瑶琴,重新出现在花园中。
她也的的确确换了一身漂亮又华丽的法衣。
以青碧色为底,那衣料轻薄如蝉翼,在细雨天光下泛着水波般的柔润光泽。
其上以金丝绣着繁复而飘逸的云纹,云纹间又巧妙地织入银色丝线勾勒的游鱼,鱼鳞纹在光线流转间,散逸出细碎如星芒的微光。
广袖层叠,足有七重,每一层的颜色由深碧渐次转淡至月白,袖口边缘缀着绿松石与珍珠串成的珠串,碰撞出清脆悦耳的泠泠声响。
外披着一层极薄的烟灰色纱幔,那纱幔质地特殊,上面还覆盖着朦胧的特效,似江南晨雾,朦胧缥缈。
此时的林珺然,怀抱着一张通体洁白无瑕的古琴,与她这一身衣装完美相融。
她缓步走入雨丝笼罩的花园亭中,周身仿佛自带一层江南水汽氤氲的朦胧光晕。
眉眼如画,气质空灵。
宛若不慎坠入凡尘、踏雨而来的江汀神女,美得令人屏息。
石璞看得几乎呆住,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天玄青和木菩珠却无心欣赏这份绝美。
他们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珺然怀中的白玉瑶琴上,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天玄青甚至不动声色地又往自己身上拍了两张护身符箓,木菩珠指间的念珠捻动得更快了。
只见林珺然在亭中寻了处位置优雅落座,将瑶琴置于膝上,素手微抬,指尖莹润,轻轻搭在了琴弦之上。
她闭目凝神片刻,仿佛在感受雨声琴韵,酝酿情绪。
然后,她纤纤玉指,对着那根最细的琴弦,看似轻柔地,向外一拨。
“铮——!!!”
一声尖锐、高亢、充满了金戈铁马般凌厉杀伐之气的琴音,骤然炸响。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烧红的烙铁,又似九天之上最狂暴的雷霆直接劈落在灵魂深处。
那不是乐音,是凝练到极致的杀意。
是仿佛能将人神魂直接撕裂、将血肉之躯碾为齑粉的尖啸。
“嗡——!”
“咔嚓!”
“噗!”
石璞身上,那层层叠叠、由七阶八阶符箓构成的护体灵光,如同被巨石砸中的琉璃,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然后一层接一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闪烁、明灭、碎裂。
符箓一张接一张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她腰间、手中、头上的防御法器,接连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光迅速黯淡,甚至有几件直接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脖子上、手腕上、脚踝上的乌木念珠,仿佛受到了最猛烈的冲击,珠子表面佛光急闪,发出急促而低沉的嗡鸣。
随即“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数颗珠子当场碎裂,化为粉末,散落一地。
好在,这些防护终究起到了作用。
好在,师祖和师叔祖有先见之明,准备充分得近乎夸张。
好在,师尊她仁慈,真的只弹了这么一下。
那恐怖的杀伐之音,随着琴弦震动停止,也骤然消弭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