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肥·珺·羊·然,正好此时心情舒畅,再加上那些花环确实颇具异域风情,很是爽快地掏钱,将摊位上所有她觉得还不错的花环统统买下。
乐得那妇人嘴都合不拢,连连作揖道谢。
她不仅给自己选了一个最大最华丽、几乎能遮住半个肩膀的巨型花环,还给腓腓、幽荧、青鳞各挑了一个小巧精致的。
甚至没忘了后面的两个徒弟挂件。
“来,空思澄,慕佶,这两个给你们,戴上看看。”
林珺然将两个花环递过去。
空思澄和慕佶看着手中那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花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但在师尊慈爱的目光注视下,只能硬着头皮,恭恭敬敬地接过来,然后动作略显僵硬地……
一个戴在了头上,一个挂在了脖子上。
两个大男人,一个气质清冷,一个强壮健硕,那画面不忍直视。
旁边的腓腓已经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起来。
“腓腓——”
慕佶趁着林珺然心满意足地欣赏完自己战利品,转身走向下一个摊位时,凑到腓腓身边,用极低的声音疑惑地问道:
“那个摊主……明明卖给别人才二十文一个,卖给师尊却要一钱银子。这差得也太多了。师尊她是不是买贵了?”
他实在不理解,以师尊的聪慧和耳力,怎么会没发现?
腓腓也学着慕佶的样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解释道:
“嘘——”
“这你就不懂了吧?主人曾经跟我们说过,出门游历啊,要是没有当过一回冤大头,没有体验过被本地人宰客的乐趣,这趟旅程就不算完整。”
“这是一种……嗯……一种仪式感,你明白吗?”
慕佶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如此郑重其事地解释,虽然不明觉厉,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大概……
高人的思维方式,总是比较特别吧?
而此时的林珺然,早已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兴致勃勃地朝着下一个飘来诱人香气的烤肉摊走去了。
西荒的母神河节,才刚刚开始呢。
夜幕低垂,胡狐城的灯火渐次亮起,母神河节前夜的预热让整座城池沉浸在一片温暖的氛围中。
河岸边,最后一波摊贩正收拾着物品,白日里热闹喧嚣的河岸渐渐恢复宁静。
“主人,你觉得这烤鱼如何?”
霜翎小心翼翼地问道,手中捧着用芦苇叶包裹的烤鱼,金黄酥脆的鱼皮上撒着孜然和红柳香料,香气扑鼻。
林珺然接过烤鱼,轻咬一口,鱼肉的鲜嫩与炭火的焦香在舌尖绽放。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味道不错,你们也尝尝。”
霜翎松了口气,转身将另一份递给身后的幽荧和腓腓。
几个人围坐在河岸边临时搭建的木桌旁,像凡人俗士一般,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腓腓眯着眼睛小口吃着鱼肉,耳朵轻轻抖动:
“主人,这几日的预热活动已经这么热闹了,母神河节当天该是怎样的盛况啊?”
林珺然望向远处河面上漂着的祈福灯,灯光点点如星子洒落水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母神河节是胡狐城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传说这一日,母神河会显灵,保佑沿岸百姓风调雨顺。
到了那天,整条河都会被花灯覆盖,还会有祭神大典和水上表演。
空思澄和慕佶坐在稍远一些的位置,两人都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节日。
空思澄静静观察着周围逐渐散去的人群,而慕佶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造型奇特的河灯,眼中满是好奇。
“大师兄,你说真有河神吗?”
慕佶压低声音问。
空思澄微微摇头:
“民俗传说罢了。不过能让这么多人怀揣希望,这节日本身就有其意义。”
天色完全暗下来时,林珺然起身:
“走吧,回城。明天还有集市,今天早点休息。”
一行人沿着河岸返回胡狐城。
夜色中的城池与白天截然不同,每一条街道都被各式各样的灯笼点亮。
纸糊的鱼形灯、木雕的莲花灯、丝绸制成的神兽灯,将整座城池装点得如梦似幻。
街道两旁,晚间的摊贩又开始忙碌起来。
卖糖人的老人手法娴熟地捏出各种形状,卖香囊的妇人面前摆满了各种草药填充的小袋子,据说佩戴后能驱邪避灾。
林珺然带着弟子们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她的脚步不疾不徐,似乎在享受这份难得的烟火气。
偶尔有孩童提着灯笼从他们身边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来到了胡狐城西区一处相对安静的街巷。
玄武提前租好的小院就在这里。
一座典型的胡狐城风格建筑,门楣上雕刻着波浪纹样,象征母神河的庇佑。
六匹骆驼安静地站在门口,驼铃在夜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们已经吃饱喝足,正悠闲地反刍着草料。
院门口的石墩旁,新鲜的草料堆成小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进去吧。”
林珺然推开院门。
这是一座二进的小院,前院种着几株胡杨树,树下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穿过月亮门进入后院,几间厢房围绕着中央的小花园,花园里竟有一处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月光下游弋。
“环境不错。”
林珺然满意地点点头。
“今夜就在此歇息。明日早些起来,带你们去见识真正的母神河节集市。”
弟子们各自分配了房间。
空思澄和慕佶被安排在同一间厢房,两人简单收拾了行李,正准备打坐休息,却听见前院传来林珺然的声音:
“都到前院来。”
众人聚集到前院,只见林珺然站在院子中央,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
她神情肃穆,与方才逛街时的轻松截然不同。
“主人?”
腓腓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林珺然没有回答,抬手便开始布阵。
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一道道灵光从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丝线,在院子周围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隔音阵、隔灵阵、防护阵、幻阵……
层层叠叠的阵法被布置下来,显然是她早已熟悉的流程。
当最后一层阵法完成时,整个小院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师尊这是要做什么?”慕佶小声问空思澄。
空思澄摇头表示不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恐怕非同寻常。
林珺然布置完阵法后,开始亲力亲为地布置舞台。
她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一件件物品。
绣着金色纹路的深红色地毯铺在院子中央,四根雕花玉柱立于地毯四角,每根柱顶都镶嵌着一堆极品灵石。
一张低矮的檀木小榻被安置在地毯中央,周围散落着几个刺绣精美的坐垫。
腓腓、幽荧和玄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恐惧。
它们太了解主人了。
每当林珺然露出这种神情,摆出这种架势,就意味着她要演奏。
也意味着,它们又要重伤了。
“坐吧。”
林珺然指着地毯周围的坐垫。
“今晚月色正好,我为大家演奏一曲《月下胡笳引》。”
腓腓它们不敢真的扫了林珺然的兴致,只敢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还贴心地把空思澄与慕佶推到了最前面,正对着小榻的位置。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它们不下地狱,让空思澄与慕佶下。
玄武则被安排在两个弟子中间,显然是希望它的龟壳能提供一些防护。
毕竟也不能真让他们两个下地狱。
林珺然满意地看着弟子们就座,转身走进厢房。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敦煌风格的法衣。
那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如海浪,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
她的长发被编成数条细辫,其间穿插着细小的银铃和彩色珠串。
她赤着双足,脚踝上各系着一串精致的金铃,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神奇的是,那些铃铛在她脚下化作一缕缕金色祥云,托着她的足底,让她行走时不染纤尘。
她缓缓走向小榻,姿态优雅如神女临世,在月光和灵石的映照下,竟有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空思澄和慕佶看得有些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师尊如此盛装,更未见过她身上流露出这般神圣又危险的气息。
林珺然在小榻上坐下,从储物手镯中取出了一只胡笳。
那胡笳看起来平平无奇,长约两尺,上面开了几个音孔。
但当林珺然的手指轻触其上时,整个胡笳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青光,音孔周围浮现出细小的符文。
那些符文旋转、流动,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是我早年买到的天音胡笳。”
林珺然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用万年灵芦苇制成,内置九重音律阵法。可安抚心神、治疗内伤。”
空思澄心中警铃大作。
林珺然平常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如此这般慎重,他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林珺然将胡笳举到唇边,深吸一口气。
那一瞬间,布置在高台四角的极品灵石同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灵气如潮水般向胡笳涌去。
院子里的空气开始震荡,发出低沉的嗡鸣声。胡笳上的符文越来越亮,几乎要脱离管身飞出来。
“唔……”
林珺然吹出了第一个音。
那声音无法用语言形容。
它既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叹息,又像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风声。
它穿透耳膜,直达灵魂深处,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的力量。
空思澄只觉脑内“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的识海瞬间翻江倒海,平日里温顺的灵力此刻如脱缰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色彩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片混沌的旋涡。
他听到慕佶发出一声闷哼,余光瞥见师弟七窍缓缓渗出鲜血。
但奇怪的是,他自己却感觉不到恐惧,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所有的感官都被那胡笳声占据了。
那声音钻进他的每一条经脉,撕扯着他的意识。
“主人主人,空思澄他们七窍出血了!”
好像是腓腓的声音,但听起来那么遥远,像是隔着层层水面传来的。
奥,原来不只是六师弟,他自己也七窍出血了啊。
空思澄的意识模糊地想着。
他看见慕佶已经瘫倒在地,身体不自然地抽搐着。
玄武的龟壳散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芒,试图形成一个防护罩,但那光芒在胡笳声中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没逝哒没逝哒。
哈哈。
说来好笑,林文玺用了几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被林珺然一声胡笳做到了。
空思澄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然后缓缓挤压、撕裂。
经脉寸寸断裂,灵力从破损的经脉中逸散,与胡笳声产生诡异的共鸣,加剧了体内的破坏。
识海濒临崩溃,无数记忆碎片如雪花般飞舞、消散。
他看见幼时在密室里被取血。
看见第一次见到林珺然,她劈门踏入,背后的阳光格外明亮。
看见登上天一山时的忐忑。
……
好多事,好多人。
这些记忆正在离他而去,被那无所不在的胡笳声碾碎、吹散。
然后是一股清凉的液体灌入喉咙,带着难以形容的芬芳和磅礴的生命力。
那股力量如春风化雨,所到之处,破损的经脉开始愈合,碎裂的脏腑重新生长,崩溃的识海被温柔地安抚、重建。
林文玺用了几十年都没有做到的事,被林珺然一声胡笳做到了。
仅仅吹了一声胡笳,空思澄他们五脏受损,六腑俱裂,识海濒临崩溃,险些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只怪玄武的壳子防不住精神攻击。
怪空思澄和慕佶的修为太低。
林珺然无语的想着,用灵湖水给他们每人送服了一颗高阶的造化丹。
七品造化丹,传说中的疗伤圣药,据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在大荒土生土长的空思澄与慕佶,若不是遇到了她林珺然,一辈子都闻不到一丁点的味道,更别说吃了。
但也没办法,空思澄他们两个伤的太重,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空思澄和慕佶昏迷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时,空思澄的眼皮动了动。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掌握身体的感知,然后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毫发无损,修为竟然还突破了一层。
他猛地坐起身,检查体内状况。
经脉比之前拓宽了三成,灵力流转更加顺畅,识海也比以前稳固了许多。
那种感觉,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淬炼,将身体和灵魂中的杂质都涤荡干净了。
旁边床上,慕佶也睁开了眼睛。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然后突然跳起来:
“二师兄!我还活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检查了一下身体,随即瞪大了眼睛:
“我、我突破了两层?”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后怕。
慕佶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二师兄,你说师尊是不是……因为在宗门吹胡笳所以才被赶到寒荒来的?”
空思澄捏了捏眉心,感觉头还在隐隐作痛。
“六师弟,不得胡言。”
他轻声呵斥,但语气并不严厉。
如果师尊真的在宗门演奏过,怎么可能只是被赶到寒荒?
以昨夜那一声胡笳的威力,怕是要被宗门高层联手诛杀,百死不得超生。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腓腓走了进来,一张白嫩的小脸上表情有些严肃。
“情况不大对,你们晚上尽量别出院子,白日里出行也尽量同我们一起。”
寒荒连接着九幽归墟,除去中州有灵气保护外,四荒经常有孤魂野鬼游荡,可是胡狐城的夜晚却安静的有些异常。
城中不见任何游荡的孤魂野鬼,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鬼气都感受不到。即便是拥有强大神识力量的幽荧,此刻也无法察觉到任何异样之处。
这便是极大的异常。
腓腓似乎还想多嘱咐几句,但随即声音一顿,话锋一转便道:
“好了,我就提醒你们一声。现在主人也起了,赶紧出来吧。”
听了腓腓的话,空思澄与慕佶不敢再耽搁,急忙整理衣衫,推门而出。
前院里,昨夜那些布置已经消失不见,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