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孙长老那张狰狞的老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腹弟子领命而去的匆忙背影。
千里之外,听雪峰顶。
沈浪吹了声口哨,打破了山巅的宁静。
“看见没,教科书式的狗急跳墙。”
他从躺椅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姿态闲适得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午后戏剧。
“自己勾结魔道,然后举报别人勾结魔道,再带着人去‘捉奸’。这个操作,逻辑上简直是无懈可击的闭环。”
“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傻子,尤其是执法堂。”
夜凝的分析紧随其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根据宗门律法,诬告同门,罪加一等。若诬告之事涉及勾结魔道,则以魔道同党论处。孙长老此举,已将丹堂置于无退路之地。”
“退路?赌徒上了牌桌,想的就不是退路了,而是怎么赢下下一把。”沈浪笑了起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万魔殿画的大饼,还有你这个‘容器’,以及除掉我这个心腹大患之后,他丹堂如何在宗门一家独大。”
贪婪,是最好的驱动力。
沈浪对此深信不疑。
“执法堂的介入,会成为变量吗?”沈浪随口问道。
“会。”夜凝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执法堂的标准行动流程,会使他们尝试控制所有涉事人员,而不是当场格杀。这会增加计划的复杂性。”
“但……”她话锋一转,空灵的眸子看向沈浪,“最终结果不变。进入‘角斗场’的生灵,都将成为你的资粮。执法堂的介入,只会增加资粮的总量。”
沈浪:“……”
跟这丫头聊天,总有种自己才是那个天真善良小白花的错觉。
……
正如沈浪所料。
丹堂的举报,在合欢宗内投下了一颗真正的重磅炸弹。
这一次,不再是外门弟子间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而是由一个核心长老派系,通过正式渠道,对一个宗门新星发起的致命指控!
整个宗门,彻底沸腾了。
“号外号外!丹堂孙长老实名举报,沈浪师兄勾结魔道妖人,地点就在西山废矿!”
“什么?!这不可能!沈浪师兄怎么会……”
“千真万确!执法堂的‘墨云舟’都出动了!听说带队的是‘铁面’李执事!这可是动真格的了!”
“我的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几天不是还说丹堂的王执事掳走弟子,是魔道行径吗?怎么一转眼,沈浪师兄成魔道了?”
“乱了!全乱了!这瓜太大了,我有点吃不下了!”
“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丹堂和沈浪师兄的矛盾谁不知道?这节骨眼上举报,怎么看都像是栽赃陷害啊!”
“但执法堂都出动了!李执事那个人,油盐不进,只认证据。他肯出动,说明丹堂肯定拿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证据’!”
无数的议论声,在宗门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传功殿,演武场,百草园,甚至是一些真传弟子的洞府前,都有弟子在交头接耳,交换着这匪夷所cn所思的最新情报。
风暴的中心,执法堂。
大殿之内,气氛肃杀。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峻如铁的中年人,正看着手中的一份玉简。他就是弟子口中的“铁面”李执事,李玄。
“孙长老亲口所言,他有确凿证据,证明沈浪正在西山废矿与万魔殿的探子秘会,图谋不轨?”李玄的指节,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闷响。
“是的,执事。”下方的弟子恭敬回禀,“孙长老还说,他丹堂上下,愿为宗门大义,协助执法堂一同前往,围剿魔孽!”
“协助?”
李玄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
“前日,他丹堂的王丰,被周平指控重伤同门,掳掠弟子,至今下落不明。今日,他又跳出来指控那个沈浪勾结魔道。”
“他当真我执法堂是瞎子,是聋子吗?”
大殿内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分。
下方的弟子噤若寒蝉,不敢接话。
谁都清楚,丹堂和沈浪的恩怨。但谁也没想到,孙长老会用这种近乎撕破脸皮的激烈方式,将矛盾彻底公开化。
“不过……”李玄话锋一转,“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沈浪此子,崛起太快,行事乖张,也未必就是清白之身。”
“既然有人报案,我执法堂,就必须一查到底。”
他站起身,一股凌厉的气势冲天而起。
“传我命令!”
“执法队第三、第五小队,即刻乘坐墨云舟,封锁西山废矿方圆百里!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是!”
“通知孙长老,他的‘协助’我准了。让他的人,在废矿东侧入口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遵命!”
“另外,派人去一趟听雪峰。‘请’沈浪师兄,也去西山废矿走一趟。就说,有桩案子,需要他当面对质。”
李玄的安排,滴水不漏。
他既不偏信丹堂,也不放过沈浪。他要做的,是把所有涉事方,全部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然后用证据说话。
这,就是铁面李玄的行事准则。
……
听雪峰。
山下的执法堂弟子还没到,山顶的沈浪就已经通过水镜,将李玄的全部指令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李执事,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沈浪摸了摸下巴,“不蠢,而且够硬。可惜,再聪明的人,进了我们的‘角斗场’,也得按我们的剧本演。”
“他已成为计划外变量。”夜凝提醒道,“需要重新评估风险。”
“不用评了。”沈浪摆了摆手,“来都来了,总不能赶人走吧?多几个人,场面还热闹点。反正你的‘充电宝’程序,来者不拒,对吧?”
夜凝沉默了片刻。
“对。”
“那不就结了。”沈浪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好了,观众和配角们都急着赶场,我们这两个主角,也该动身了。”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扮演一个被冤枉的,悲愤交加的,但又充满自信,决心自证清白的宗门天才啊。”沈浪理了理自己略显松垮的衣领,脸上瞬间切换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凝儿,你就在此地,操控大阵。记住,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再给我开个VIp通道,让我进去收拾残局。”
夜凝却摇了摇头。
“我与你同去。”
“嗯?”沈浪有些意外。
“‘炼血归元’程序的能量传输,距离越近,效率越高,损耗越低。”夜凝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在现场,可以实时调整阵法细节,确保能量转化率达到99.7%以上。”
沈浪定定地看着她。
他总觉得,这只是原因之一。
不过,他没有戳破。
“行吧。那你就负责当个高冷的挂件,站在我身后,负责用气场震慑全场就行。”
沈浪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走,咱们去西山废矿,看戏!”
两人化作两道流光,冲天而起,没有丝毫掩饰,径直朝着西山废矿的方向飞去。
这番张扬的举动,立刻被宗门内无数关注着此事的有心人捕捉到。
“快看!沈浪师兄动了!他真的去西山废矿了!”
“他这是……要去对质吗?好大的胆子!”
“这下有好戏看了!丹堂、执法堂、还有沈浪师兄本人,三方汇聚,这是要上演三堂会审啊!”
一时间,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灵识,都远远地跟随着那两道流光,投向了那片早已被设下天罗地网的荒芜之地。
西山废矿。
曾经的矿脉早已被挖空,只剩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一个个深不见底的矿坑。此地灵气稀薄,人迹罕至,是宗门内出了名的不祥之地。
然而此刻,这片死寂的土地上,却暗流涌动。
东侧山谷,孙长老带着数十名丹堂的精英弟子,隐藏在暗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与贪婪。
西侧高空,一艘黑色的灵舟悬停在云层之中,正是执法堂的墨云舟。李玄站在船头,俯瞰着下方,不动如山。
而在更深处的阴影里,几道模糊不清,散发着邪异气息的身影,早已悄然潜伏,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所有的演员,都已就位。
沈浪与夜凝的身影,出现在废矿区域的边缘。
沈浪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这里的天空,似乎比别处要更灰暗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浮气躁的燥热气息。
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夜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欣喜。
夜凝没有回应他的笑容,她只是抬起头,感受着这片被她亲手修改过的天地法则,然后,用一种近乎宣告的平直语调,轻声开口。
“‘角斗场’,已激活。”
“所有演员,均已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