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斗落幕，人群却未立刻散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黏在那枚悬浮于空中的，带有丹纹的极品丹药上，久久无法移开。
震撼。
然后是狂热。
“丹纹！老夫有生之年，竟然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丹纹！”
“天佑我合欢宗！此女只应天上有，丹神转世啊！”
“孙百炼那老匹夫，这次脸都被抽肿了吧！哈哈哈，痛快！”
议论声浪潮般涌起，几乎要将丹阁的屋顶掀翻。
柳如烟被执事堂的弟子“请”了下去。
她一言不发。
那张曾经温婉秀美的脸，此刻僵硬得没有一丝血色，完美的面具终于彻底碎裂。
路过沈浪和夜凝身边时，她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
但沈浪却感觉到，一股冰寒刺骨的怨毒，无声地扫过自己。
那是比任何恶毒言语都要恐怖的死寂。
沈浪无所谓地耸耸肩。
失败者的怨念，是最廉价的东西。
丹尘子此刻已经成了全场的焦点，他被一群丹师长老围在中间，个个满面红光，嘴里说着各种恭维和讨好的话。
“丹尘子师兄，您这弟子……不，这简直是丹道麒麟儿啊！”
“师兄，改日可否让老弟我，带着门下弟子前来瞻仰一下夜凝师侄的风采？”
丹尘子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劣徒顽劣”，但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浪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打了个哈欠，拉着夜凝悄悄溜了。
装逼的高光时刻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垃圾时间，不宜久留。
回到洞府，沈浪第一时间瘫在椅子上。
“哎呀，累死我了。”
他长叹一声，“看别人装逼，比自己亲自上场还累。主要是心累。”
“他”瞥了沈浪一眼，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只是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的情绪波动异常剧烈。心率超过每分钟一百二十次。】
“废话！我能不激动吗？”沈浪一拍大腿，“你刚才那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直接把柳如烟的脸按在地上摩擦，连带着把孙百炼那老狗的老脸都给撕下来了！”
“我跟你说，这叫什么？这叫降维打击！”
“你用微积分去解小学算术题，她拿什么跟你斗？”
沈浪越说越兴奋，仿佛刚才在台上炼出丹纹丹药的人是他自己。
夜凝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安静地喝着水。
洞府内，一时间只有沈浪一个人在单口相声。
【她不会善罢甘休。】
许久，夜凝才放下水杯，吐出几个字。
“当然。”沈浪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条被逼到绝路上的毒蛇。”
他坐直了身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当众出丑，名誉扫地，在丹道上被你彻底碾压。她现在对你的恨，估计比当年对素还真还要深。”
“以她的性格，下一步，必然是物理毁灭。”
【需要制定应对方案。】
“不用制定了。”沈浪摆了摆手，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慵懒模样，“鱼饵已经撒下去了，现在就等鱼儿自己上钩了。”
夜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解释。
“她想杀我们，在宗门内肯定不行。丹尘子现在把你当眼珠子一样护着，谁敢动你，老头能跟他拼命。”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在宗门之外动手。”
沈浪的分析清晰而冷静。
“而想在宗门外动手，最合理、最不容易引起怀疑的方式，就是通过宗门任务。”
【宗门任务……】
夜凝的计算能力飞速运转，瞬间就理解了其中的关窍。
“没错。”沈浪打了个响指，“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却能把我们引到特定地点的任务。到那时候，她就可以埋伏好人手，来个‘意外身亡’，神不知鬼不觉。”
【她一个人，没有这个能力和胆量。】
“所以她需要帮手。”沈浪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孙百炼那一派在宗门内树大根深，但经过这次丹斗，肯定会收敛许多，不敢明着来。”
“那么，她能找的，就只剩下一种人了。”
沈浪一字一顿地说道。
“宗门外的……魔修。”
话音刚落，洞府外的禁制忽然微微一动。
是小胖子来了。
沈浪撤去禁制，小胖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又是兴奋又是焦急。
“沈师兄！不好了！出事了！”
沈浪慢悠悠地给他倒了杯茶：“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小胖子喘着粗气，一口气说道，“刚才，任务堂那边发布了一个紧急任务！指名道姓，要你和夜凝师姐一起去！”
来了。
沈浪和夜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然。
这效率，比想象的还要快。
“什么任务，这么着急？”沈浪明知故问。
“护送一批珍贵的药材去三百里外的青木城！”小胖子急得满头大汗，“沈师兄，这任务有问题啊！”
“哦？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小胖子压低了声音，“第一，这任务的发布人，是孙百炼派系的一个执事！第二，任务奖励高得离谱，简直就是白送贡献点！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它指定的路线，要穿过黑风谷！”
黑风谷。
合欢宗外围一处有名的险地，地形复杂，常年盘踞着一群悍匪和妖兽，寻常弟子根本不敢靠近。
沈浪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这么说，这确实是个好差事啊。钱多，事少，还能顺便旅旅游，看看风景。”
小胖子都快哭了。
“我的好师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这明摆着就是个坑啊！柳如烟刚在你们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孙百炼那一脉的人后脚就发布这种任务，这要是没鬼，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他们就是想把你们骗出宗门，在黑风谷那种地方下手啊！”
“师兄，你快去跟丹尘子长老说，让他帮你把这任务推了！”
沈浪看着小胖子急得通红的脸，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啦，胖子，我心里有数。”
有数？
你有什么数啊！那是鸿门宴啊！
小胖子还想再劝，却被沈浪推出了洞府。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也别跟任何人说，就当不知道。回头请你吃大餐。”
砰。
洞府的石门缓缓关上。
小胖子在门外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洞府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沈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兴奋和冷酷。
“你看，剧本都写好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杯，“演员，场景，道具，一应俱全。我们这两个主角，再不登台，可就说不过去了。”
【她勾结了魔修。】
夜凝陈述着一个事实。
与魔修勾结，在任何一个名门正派，都是死罪。
一旦被证实，别说孙百炼，就算是宗主也保不住她。
“所以啊，”沈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人家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我们怎么能不收呢？”
“不光要收，还要当着全宗门的面，漂漂亮亮地收下。”
他走到夜凝面前，桃花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想在黑风谷杀了我们。”
“那我们就把黑风谷，变成她的埋骨之地。”
【需要证据。】
夜凝的逻辑永远在线。
“当然。”沈浪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留影石，高清无码版，我已经准备好了。”
“到时候，她和魔修卿卿我我，商量怎么把我们挫骨扬灰的画面，都会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
“等我们提着魔修的脑袋，拎着半死不活的柳如烟，再把这块留影石往宗主脸上一拍。”
沈浪笑了起来。
“你说，孙百炼那张老脸，会是什么颜色？”
【根据数据推算，会从黑色变成绿色，再变成紫色。】
夜凝一本正经地回答。
沈浪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凝儿，你真是越来越有梗了。”
计划已定。
第二天，沈浪和夜凝便在无数道复杂的视线中，前往任务堂，接下了那个被所有人视为“死亡陷阱”的紧急任务。
负责分派任务的，正是孙百炼派系的那位执事。
他看到沈浪两人真的来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狂喜。
“沈师侄，夜凝师侄，宗门安危，就拜托二位了。”
他假惺惺地叮嘱道，“此行路途凶险，务必小心。”
“放心吧，执事大人。”沈浪笑得春光灿烂，“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他特意在“小心”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那位执事显然没听出弦外之音，只当他们是年少轻狂，不知死活。
办完手续，两人离开了任务堂。
一路上，不少弟子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疯了吧？他们真的接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以为自己大比夺魁，丹斗扬名，就天下无敌了？”
“可惜了，两个绝世天才，怕是要陨落在黑风谷了。”
对于这些议论，沈浪充耳不闻。
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非常好。
因为，猎杀的时刻，就要到了。
两人没有耽搁，直接动身，离开了合欢宗。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个慵懒随性，一个清冷如月。
看起来，就像是去郊游的一对神仙眷侣。
谁也想不到，他们此去，是要掀起一场滔天血雨。
黑风谷，位于合欢宗西南方向两百里处。
谷内怪石嶙峋，常年被一股黑色的瘴气笼罩，不见天日。
当沈浪和夜凝抵达谷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冷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声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纯正的魔气。
沈浪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漆黑谷口。
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招牌式的懒散笑容。
“凝儿。”
他轻声开口。
“嗯？”
“这欢迎仪式，搞得还挺隆重。”
沈浪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你说，我们是直接进去，还是等他们出来迎接？”
夜凝抬起头，空灵的眼眸深处，一缕黑色的魔气一闪而逝。
她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