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斗之约，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合欢宗内门掀起了滔天巨浪。
地点设在药事堂最大的演丹坪。
还未到约定时间，此处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周围的阁楼屋顶上都站满了人。
一边，是孙百炼派系的核心人物，成名已久的丹道天才，柳如烟。
另一边，是刚刚声名鹊起，被丹尘子长老护在羽翼之下的神秘新人，夜凝。
这不仅仅是一场名誉之战，更是丹尘子与孙百炼两大派系之间的一次正面碰撞。
演丹坪中央，早已摆好了两座完全相同的青铜丹炉。
孙百炼和丹尘子分坐两侧的太师椅上，泾渭分明。
孙百炼端着茶杯，慢悠悠地吹着热气，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丹尘子师兄，你这位弟子，年纪轻轻，胆子倒是不小。偷盗药材这种事，可大可小。若她今日能拿出真本事，证明自己无需偷盗，那此事便作罢。若是不能……”
他话没说完，但那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丹尘子冷哼一声，眼皮都懒得抬。
“孙师弟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徒弟吧。有些人，丹术没见长进多少，这栽赃陷害的本事倒是学得青出于蓝。”
“你！”孙百炼面皮一抽，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主角入场了。
柳如烟一袭淡青丹师袍，身姿婀娜，在一众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她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气质温婉，引得周围不少弟子发出赞叹。
“柳师姐风采依旧啊！”
“那可不，听说柳师姐的炼丹术，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
“那个叫夜凝的，怕是要倒大霉了，竟敢跟柳师姐丹斗。”
在这些议论声中，沈浪和“夜凝”也到了。
沈浪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不是来参加生死丹斗，而是来郊游的。
而他身边的“夜凝”，白衣胜雪，神情淡漠，对周围数万道视线恍若未见。
两人走到场中，与柳如烟遥遥相对。
柳如烟的视线落在夜凝身上，那温婉的笑容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怨毒。
“夜凝师妹，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夜凝没有说话。
沈浪却往前站了一步，笑嘻嘻地开口：“怎么会呢？我师妹只是觉得，对付某些人，不需要太早到场，免得浪费时间。”
“你！”柳如烟的笑容僵了一下。
一名药事堂的长老走上前来，充当此次丹斗的裁判。
“丹斗规则，由挑战者柳如烟定。双方炼制同一种丹药，以成丹品质高低定胜负。时限，三个时辰。”
柳如烟上前一步，声音清朗，传遍全场。
“今日，我们便炼制三品丹药中，最考验丹师神魂控制力的‘清蕴养神丹’！”
哗！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清蕴养神丹？这可是三品丹药里最难炼制的几种之一啊！”
“其丹方复杂，对火候和药材融合的顺序要求极为苛刻，稍有不慎，就会炸炉！”
“柳师姐这是不给对方一点机会啊！这丹药，别说一个新人，就是许多资深丹师，成功率也不到三成！”
孙百炼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一手，够狠。
他就是要用最复杂的丹药，彻底碾碎那个叫夜凝的新人，让她在全宗门面前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丹尘子也是眉头微蹙，看向夜凝。
夜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可以。”
两个字，简单，干脆。
柳如烟见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冷笑更甚。
无知者无畏。
她不再多言，走到自己的丹炉前，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开炉，温鼎，投放药材。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韵律感，赏心悦目。每一株药材的投放时间，每一次法诀的打出，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不愧是柳师姐，这控火术，炉火纯青啊！”
“你们看她提纯药液的手法，太稳了！”
反观另一边。
夜凝的动作，就显得有些……朴实无华。
甚至可以说是，死板。
她没有丝毫美感可言，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高效，却毫无灵性。
投放药材，掐动法诀，控制火焰。
她的流程，看起来和柳如烟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初学者在笨拙地模仿大师。
“哈，她果然是在模仿柳师姐！”
“东施效颦罢了，炼丹之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光模仿有什么用？”
孙百炼派系的弟子们，已经开始发出毫不掩饰的嘲笑。
沈浪靠在一根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模仿？
你们这群凡人，哪里看得懂什么叫降维打击。
【凝儿，情况如何？】他在心中问道。
【丹方已解析。存在三十四处可优化点。火候控制模型存在七处冗余。药材融合序列可进行二次重组，预计可提升成丹品质百分之二十三。】
夜凝的意念，冰冷而精确地在他脑中响起。
【正在根据现有药材的灵力活性，实时生成最优炼制方案。】
沈浪差点笑出声。
好家伙。
人家柳如烟是在炼丹，你这是在写代码，顺便还把人家的祖传代码给优化重构了。
太欺负人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个时辰后，柳如烟那边的丹炉中，已经开始飘出沁人心脾的药香。
她打出收丹诀，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凝！”
随着她一声轻喝，丹炉盖冲天而起，三枚龙眼大小，通体碧绿的丹药，旋转着飞出，落入她早已准备好的玉瓶中。
丹香四溢，灵气逼人。
“是上品！三枚都是上品清蕴养神丹！”裁判长老凑近一看，发出了惊叹。
“天啊！一个时辰就炼制出三枚上品丹药，柳师姐的丹道造诣，又精进了！”
“赢了！这还用比吗？已经赢定了！”
柳如烟享受着众人的赞誉，她看向对面依旧在不紧不慢炼制的夜凝，嘴角勾起一抹胜利者的微笑。
她甚至没有催促，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着看夜凝炸炉或者炼出一炉废丹的丑态。
她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在最绝望的时候，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夜凝终于有了动作。
她也打出了收丹诀。
动作依旧是那么的死板，没有丝毫波澜。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那尊青铜丹炉上。
嘲笑，讥讽，幸灾乐祸。
然而。
预想中的炸炉没有发生。
甚至连一丝药香都没有传出来。
“怎么回事？失败了吗？”
“肯定是，连丹香都没有，绝对是废丹！”
柳如烟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就在这时。
嗡！
一声奇异的嗡鸣，从夜凝的丹炉中传出。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直接在神魂中响起。
紧接着，一股比柳如烟的丹香浓郁十倍，甚至带着一丝玄妙道韵的异香，猛然从丹炉的缝隙中爆发出来！
仅仅是闻到这股香气，许多修为较低的弟子，都感觉自己神台一阵清明，精神百倍。
“这……这是什么香气？”
“不可能！清蕴养神丹绝不可能有如此异香！”
孙百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丹尘子那一直微闭的双眼，猛然睁开，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开！”
夜凝吐出一个字。
炉盖飞起。
没有灵光四射，也没有丹药飞旋。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去。
只见丹炉的底部，静静地躺着一枚丹药。
只有一枚。
那丹药并非碧绿，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仿佛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
更令人窒息的是，在那圆润的丹药表面，竟然有几道天然而成的，如同云纹一般的金色纹路！
那纹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丹药表面缓缓流淌！
“丹……丹纹！”
裁判长老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变得嘶哑颤抖。
“是传说中的……丹纹！”
死寂。
全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呆地看着那枚带有金色纹路的丹药，大脑一片空白。
丹纹！
那是丹道一途，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
只有将丹药的药力、灵性、以及炼丹师对丹道的理解，完美融合到极致，超越“完美”的范畴，才有可能诞生出一丝丹纹！
一枚带有丹纹的丹药，其价值，是同种上品丹药的百倍，千倍！
那已经不是丹药，而是艺术品，是丹道的具现！
“不……不可能……”
柳如烟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这绝对不可能！是假的！一定是用了什么障眼法！”
她状若疯魔，就要冲上前去。
丹尘子却先一步动了。
他一步来到丹炉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带有丹纹的丹药捧在手心，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
“丹纹！老夫钻研丹道三百年，今日竟有幸得见真正的丹纹！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高高举起那枚丹药，对着所有人，也对着孙百炼，放声大笑。
“孙百炼！你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丹尘子的弟子！”
“上品丹药？完美品质？在真正的丹道天赋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完胜！
这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式的完胜！
柳如烟炼制的所谓上品丹药，在这枚带有丹纹的极品丹药面前，连被称作垃圾的资格都没有！
噗！
柳如烟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身体摇摇欲坠。
羞辱！
这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的奇耻大辱！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的天赋，她的努力，她的地位，在这一刻，被那个白衣少女，用一种最轻描淡写，也最残忍的方式，击得粉碎！
全场数万道视线，从一开始的赞叹，变成了此刻的怜悯、嘲讽、鄙夷。
那一道道视线，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地剐在她的心上。
沈浪施施然地走了过来，捡起柳如烟掉在地上的那个玉瓶，放到她的面前。
“柳师姐，你这上品丹药，好像……品质不太够啊。”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你说，我师妹到底偷了什么珍贵药材，才能把一个公版的丹方，改良到能炼出丹纹的程度呢？”
“你……你……”柳如烟指着沈浪，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骄傲和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嫉妒，怨恨，疯狂的杀意，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心智。
柳如烟死死地盯着沈浪和夜凝，那张原本秀美的脸，因为极致的扭曲而变得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