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
那枚残缺的古玉静静躺在宗主的掌心,古朴的纹路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任务物品。
秘境钥匙。
翻盘的希望。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标准。
标准到令人失望。
自己的世界观刚刚被砸得稀碎,发现自己不过是宇宙级农场里的圈养牲畜,结果解决方案居然是跑腿找东西?
创意呢?新意呢?
说好的克苏鲁宇宙恐怖剧,怎么突然就拐进了新手村的RpG任务线?
他甚至有点想问问宗主,集齐三块古玉,是不是还能附赠一个会说话的宠物,外加一个等待拯救的公主。
哦,不对。
自己才是那个等着被端上桌的。
剧本拿错了。
他终于伸出手,拿过了那块古玉。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非金非石,一种难以言喻的质感。指尖扣住的瞬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顺着经脉悄然渗入。
“就这?”沈浪在手里抛了抛那块玉佩,动作显得很随意,“没地图,没说明书,连个‘阅后即焚’的警告都没有?”
宗主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是几乎无法压制的怒火余烬。“祖师只说,三块信物靠近时,自会产生共鸣。这是你唯一的线索。”
“真方便啊。”沈浪小声嘀咕。
“你觉得这是在玩?”宗主的嗓音沉了下来,每个字都像一座小山。
“难道不是吗?”沈浪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懒洋洋的笑容,“一场赌注巨大的游戏,输了的代价就是被做成满汉全席。我只是在抱怨,这个游戏的策划,在任务设计上有点偷懒。”
狼藉一片的大殿里,空气仿佛都开始噼啪作响。
夜凝向前挪了半步,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宗主死死地盯着沈浪,那股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在空间里弥漫。但紧接着,又潮水般退去。
他看到了沈浪脸上的笑,也看到了那笑容之下,绝对零度般的死寂。
这不是挑衅。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是理智在坠入绝望深渊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如他自己。
“玉佩,只是第一个麻烦。”宗主转过身,背对沈浪,华丽的长袍在碎裂的地板上拖过一道弧线。“你真正的麻烦,在宗门里。”
沈浪挑了挑眉。“我以为我刚把最大的麻烦给解决了。”
“钱长老,只是叫得最响的那一个。”宗主的背影笔直得像一杆枪,“他是一条疯狗,但也是一条被人牵着的疯狗。牵绳子的人,还躲在暗处。”
好家伙,中级boSS后面还有幕后黑手。
这游戏的难度曲线,有点陡峭啊。
“而且,牵绳子的人,不止一个。”宗主又补了一句,彻底击碎了沈浪最后一丝侥幸。“合欢宗是棵老树,烂掉的根太多了。钱长老只是生了虫的一截树枝。还有别的树枝,藏在枝叶下面,一样烂透了,他们都有自己的算盘。”
沈浪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所以,我四面楚歌?”
“你是新任执法堂主,你手里握着刀。”宗主微微侧身,轮廓在昏暗中显得无比锋利,“你是他们所有人的威胁。他们会想在你动手之前,先把你这把刀给折了。”
“太棒了。”沈浪将古玉向上抛起,又稳稳接住。“也就是说,我既要处理内部斗争,又要满世界找剩下两块这玩意儿,同时还得躲着万魔殿的天价追杀,最后可能还要去面对一个想吃我神魂的宇宙级吃货。”
他顿了顿。
“我的日程表,一下子就满了。宗主,这份工作,有加班费吗?”
宗主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回那张宝座,重新坐下,疲惫感再次回到他的身上。
“执法堂是你的。权力,资源,人手,都是你的。”他的话语很平淡,“我不管你怎么做。杀人也好,收买也好,栽赃也好。把这个家,给我清理干净。”
“那另外两块玉佩呢?”
“找到它们。”宗主闭上了眼睛。“这是你唯一的任务。其他的一切,都只是达成这个目的的手段。”
“如果我失败了呢?”沈浪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宗主的眼睛依旧闭着。
“那就死。死在外面。别把麻烦带回宗门。至少,让剩下的人,在开席前,能多过几天安生日子。”
话语很残酷。
也残酷得无比诚实。
这已经不是命令。这是一个同为死囚的狱友,发出的请求。
沈浪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感受着手中玉佩的冰凉。
就这样了。
交易达成。
没有契约,没有心魔大誓。只有一份共同的、能把人逼疯的秘密,和一道悬在悬崖边上,细若游丝的希望。
他现在是宗主的刀。一把要从绝望的大山里,劈开一条生路的刀。
“明白了。”沈浪的回复很平静。
他转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宗主疲惫而遥远的话音从背后传来。
沈浪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祖师爷留下的那句话,还有后半句。”
“他说,‘吾所留者,未必是宝藏,亦可是责任’。”
责任。
沈浪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多沉重的一个词。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词。
他没有再回话,只是迈开脚步,足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夜凝跟在他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两人走出了宗主殿,重新回到阳光下。殿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巅清冽的空气。
但沈浪心里的重量,却比整座主峰还要沉重。
他停在长长的石阶上,俯瞰着下方连绵不绝的合欢宗建筑群。亭台楼阁,洞府林立……无数弟子正在其中勤勉修炼,为了晋升,为了长生,为了各种各样的欲望。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只是田里的庄稼。
他摊开手。
那枚残缺的古玉躺在掌心,吸收着阳光,平平无奇。
责任。
真是个笑话。
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对他自己负责。或许,再加上身边这个冰块。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块有自我意识,并且不想被烹饪的,上等五花肉。
他看看手里的玉佩,又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威严耸立的执法堂。
一个混乱而酷烈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型。
寻找另外两块玉佩,无异于大海捞针,那是长线任务,需要运气。
但清理门户……
这件事,现在就可以开始。
要想去猎狼,首先,得成为这片山林的王。
一头无可争议的,让所有野兽都为之战栗的,王。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那块冰凉的玉佩攥进手里。
他侧过头,看向身旁安静注视着他的夜凝。
“凝儿,”他开口,话音又恢复了那种轻快的、懒散的调调,“我改主意了。”
夜凝歪了歪头,无声地询问。
“寻宝这种事,又无聊又累人。”沈浪的笑容扩大,却不及眼底,“我们先去做点更有意思的事。”
“去收笔账。新官上任,总得让大家认识认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