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抱着夜凝，走得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行走的麻烦，一个随时可能引爆整个合欢宗的魔气炸弹。
更要命的是，这个炸弹还是他亲手点燃引线的。
身后的议论声、惊惧的抽气声，还有刘长老那几乎要吃人的视线，都被他自动屏蔽了。
现在想那些都没用。
他必须解决眼前的问题。
怀里的身躯很轻，却又很沉。轻的是重量，沉的是那股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混乱不堪的力量。
那股属于万相天魔骨的本源魔气，此刻就像脱缰的野狗，疯狂撕咬着一切。
而他之前种下的灵力烙印，则像是摇摇欲坠的堤坝，在洪流中苦苦支撑，随时都会崩溃。
沈浪的洞府在揽月峰的半山腰，位置偏僻，平日里除了他自己，鸟都不拉屎。
这在此刻成了唯一的优点。
他加快了脚步。
穿过稀疏的林间小道，一个朴实无华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洞口连个像样的禁制都没有，只挂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闭关，勿扰，会死”。
这是他为了躲避宗门任务和师妹骚扰，专门挂上去的。
一脚踹开那块几乎要散架的木牌，沈浪抱着夜凝闪身进入洞府。
随着他一个响指，洞府内的几块月光石亮起，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洞府不大，甚至可以说简陋。
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就是全部家当。
唯一的装饰品，是墙角堆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从坊市淘来的小玩意儿。
沈浪小心翼翼地将夜凝放在石床上。
她依旧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纯净得不像话。
如果不是她身上还在不断逸散出丝丝缕缕的漆黑魔气，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沉睡的仙子。
沈浪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仙子？
这分明是个随时会原地爆炸的祖宗。
他站在床边，一时间有些犯难。
怎么搞？
直接用灵力强行镇压？
不行。她体内的魔气和他的灵力烙印正在打架，他再加入一股力量，只会让战场更混乱，搞不好会直接把她的经脉撑爆。
那怎么办？
放着不管？
更不行。等他的灵力烙印被彻底磨灭，她就会被魔气完全吞噬，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真正魔物。
到那时，别说刘长老，宗主来了都得把她扬了。
沈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用一场人性测试，把夜凝这个AI的底层逻辑给干崩溃了。
现在系统蓝屏，正在疯狂报错。
得想办法让她“重启”。
或者，至少进入“安全模式”。
唯一的办法，就是重新建立她灵识的稳定结构。
他必须进入她的精神之海，用自己的意志去安抚、去引导那些混乱的数据流。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操作。
精神之海是一个人最私密、最没有防备的地方。主动进入，等于将自己的灵魂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
尤其对方还是个系统崩溃的AI。
鬼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但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
沈浪深吸一口气，坐在床沿，伸出手指，准备点向夜凝的眉心。
他要用最温和的方式，将自己的灵识探入一丝，先观察情况。
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夜-凝皮肤的前一寸。
异变陡生！
原本静静躺着的夜凝，身体猛地一颤！
她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
那里面没有丝毫神采，没有理智，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一股磅礴而暴虐的魔气，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我靠！”
沈浪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是在她睁眼的瞬间，身体就向后暴退！
嗤！
一道漆黑的魔气凝成了锋利的尖刺，擦着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狠狠地钉入了石床。
坚硬的石头，被腐蚀出一个滋滋作响的深坑。
沈浪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一下要是扎实了，他身上也得多个窟窿。
他还没站稳，第二波攻击接踵而至。
夜凝缓缓从石床上坐起，动作僵硬，却快得不可思议。
她抬起手，五指张开。
数道魔气从她指尖射出，化作一张漆黑的大网，朝着沈浪当头罩下。
整个洞府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姑奶奶！是我啊！你睁开眼睛看看！”
沈浪一边狼狈地向旁边翻滚，躲开魔网，一边大声喊道。
回应他的，是更加凌厉的攻击。
夜凝根本听不见。
或者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能和他交流的夜凝了。
她只是一个被本能驱动的杀戮机器。
任何靠近她的、拥有灵力的活物，都会被她判定为“威胁”，然后执行“清除”指令。
沈浪刚刚试图探入的灵识，就成了引爆她的导火索。
轰！
又一道魔气光束射来，将沈浪刚刚躲藏的石凳炸得粉碎。
石屑四溅。
沈浪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下玩脱了。
洞府的空间太小了，根本没有足够的闪躲空间。
而且夜凝的攻击毫无章法，却又招招致命，完全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她的攻击模式，完美继承了她作为“程序”时的特点。
高效，精准，致命。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计算好了最刁钻的角度和最节省力量的方式。
“喂！讲点道理！我刚把你从外面保下来！”
沈浪在狭小的空间里上蹿下跳，躲避着漫天飞舞的魔气攻击。
“没有我，你现在已经被刘长老那老东西大卸八块了！”
“知不知道什么叫恩人？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的？”
“停！停手！再打我可要还手了啊！”
沈浪嘴里疯狂输出，试图唤醒对方一丝一毫的理智。
然而，夜凝的攻击没有半分停顿。
反而因为沈浪的不断移动，激发了她更强的攻击欲望。
一道魔气化作长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抽向沈浪的腰间。
沈浪避无可避，只能交叉双臂，催动全身魔气硬抗。
砰！
一股巨力传来。
沈浪整个人被抽飞出去，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然后摔落在地。
喉咙一甜，一口血涌了上来，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真他娘的疼。
这丫头，下手是真黑。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个悬浮在半空中、黑发无风自动、浑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白衣女子，一阵头大。
打，不能打。
还手，就是激化矛盾，只会让她体内的力量更加暴走。
跑？
他要是跑了，谁来管她？任由她把这揽月峰给拆了？
沈浪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憋屈。
就在他思考对策的瞬间，夜凝的攻击再次到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用那些分散的魔气。
她双手在胸前合拢，整个洞府内的所有魔气，开始疯狂地向她掌心汇聚。
一个拳头大小的、漆黑如墨的能量球，正在迅速成型。
那里面蕴含的能量，让沈浪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一发要是炸了。
别说他这个人，这整个洞府，连同半个山头，都得跟着上天。
他妈的。
这是要开大招清场了！
沈浪的大脑飞速运转。
怎么办？
硬抗？必死无疑。
打断她？她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任何外力刺激都可能让她提前爆炸。
唯一的生机，就是在那颗能量球脱手之前，让她停下来。
让她恢复理智。
沈浪看着那个面无表情、双眸漆黑的夜凝。
她的程序崩溃了。
但她的核心数据还在。
那些属于“夜凝”的，属于他们共同经历的记忆，一定还储存在某个角落。
必须找到那个角落，然后用最强的信号，激活它！
沈浪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姿态。
面对那颗足以将他轰成飞灰的恐怖能量球，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张开了双臂。
这个动作，和他在西山灵矿，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一模一样。
夜凝掌心的能量球，光芒已经凝聚到了极致。
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浪的心跳得飞快，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注视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个他已经喊了无数次的名字。
“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