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是,那咱们以后能干嘛?考个好大学?然后呢?还不是给资本家当牛马。”一个声音充满了迷茫。
“所以说,秩序本身就是错的。”王浩的声音再度响起,“当一个体系不再为它内部的个体服务,反而需要不断牺牲个体来维持体系的运转时,这个体系就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合法性。”
“王浩你又来了,说人话。”
“人话就是,规则是人定的,既然能定,就能改,就能推翻。”王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骂学校,骂食堂,骂德育分,都只是表象。根子在于,制定规则的人,从来没问过我们的意见。”
“那能怎么办?胳膊拧不过大腿。”
“那是因为只有一条胳膊。”王浩冷笑一声,“历史课都学过吧?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宿舍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从抱怨,变成了煽动。
“我操,浩哥,你这扯得有点远了……”
“远吗?一点都不远。你们看现在的学校管理,像不像古代那些越来越昏庸的朝廷?校长就是皇帝,我们就是屁民。德育处那些人,就是他的爪牙,东厂锦衣卫……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然后天下大乱,最后便宜了姓刘的。司马懿熬死了曹家三代,篡夺了天下,然后呢?他的后代们为了争权夺利,引发了八王之乱,紧接着就是五胡乱华,神州陆沉,几百年的黑暗时代……
你们看现在的学生会,还有学校的管理层,像不像三国末年?曹家的天下,早就烂透了,根子都烂了。上面坐着的那个,不过是个沐猴而冠的傀儡。真正有本事的,要么被排挤,要么就得学司马懿,趴着,忍着,等一个机会。”
“司马懿?”老李有些不解,“那不是篡位的奸臣吗?”
“奸臣?”王浩的笑声更大了,“成王败寇罢了!曹爽那帮废物,空有名头,掌握着大义,结果呢?被司马老贼一次政变就给端了!为什么?因为人家会忍,会装,更会抓机会!你以为他在洛水边上指着河水发誓是真心的?那是演戏!演给天下人看的!目的是把曹家那点仅存的合法性都给扒光!”
“卧槽,浩哥,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张伟恍然大悟,“我们学校……不就是这样?学生会主席夏栀,不就是那个傀儡皇帝?真正说了算的,还不是德育处那帮人!”
“对!尤其是那个新来的姓赵的主任!他就是那个司马懿!”赵鹏激动地补充。
“不,”王浩断然否定,“他不是司马懿。他顶多算曹爽,看着权力大,其实是个绣花枕头。真正的司马懿,还没露面呢。”
他的话音里充满了一种洞悉一切的自负,似乎他已经看穿了这所小小校园里所有的权力脉络。
“浩哥说的有道理啊。”老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不只是学生会,你们就说咱们学校这个权力结构,像不像个小朝廷?”
这个比喻立刻勾起了所有人的兴趣。
“老李,你有什么高见?”
“你们看,南高山校长,像不像那个魏元帝曹奂?”老李压低声音,仿佛怕隔墙有耳,“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可真正说了算的,是‘上面’,是那些教育局的领导。换个天价校服,他自己愿意吗?我看未必。但他没办法,身不由己。”
这个比喻让其他三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那……那谁是司马炎?”张伟好奇地问。
“司马炎还没出现,但司马昭已经在了。”老李的声音再次响起。
“谁?”
“贾许,贾副主任。”
赵禹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你想想。”老李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兴奋,“平时赵主任在的时候,他跟个秘书一样,鞍前马后,毕恭毕敬。可赵主任前脚刚出差,他后脚就露出了真面目。
夏栀的那个提案,要是赵主任在,就算不批准,至少也会跟她好好谈谈,引导一下。
可贾许呢?两个字,‘荒唐’,直接就把路堵死了。他要的是什么?是绝对的服从,是铁腕,是秩序!”
“他巴不得我们所有人都变成没有思想的木偶,只要听话就行。赵主任不在,正好给了他试验自己那套‘高压统治’的机会。”
“这叫什么?”老李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最诛心的词,“这就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四个年轻人越聊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历史人物与校园师生在他们嘴里一一对应,一场改朝换代的口头大戏在宿舍激情上演。
他们没有注意到,那扇薄薄的木门外,一个身影已经站了很久。
赵禹站在门外,静静听着。
这群小兔崽子,年纪不大,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是不少。
他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学生时代,每逢夜晚熄灯,也经常会跟舍友谈天说地,讨论些大不敬的话题……只可惜,那样的日子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咚,咚,咚。
赵禹抬起手,用指关节敲了敲宿舍的门。
声音不大,但在昏暗的宿舍里,却如同三声惊雷。
门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刚刚还汹涌澎湃的谈话,瞬间蒸发,连一丝回响都没有留下。
赵禹能清晰地感觉到门后那四股瞬间凝固的、混杂着惊恐和慌乱的气息。
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手忙脚乱地拉上被子,屏住呼吸,心脏狂跳的狼狈模样。
他没有立刻推门。
十秒后,他拧动门把,轻轻推开了门。
“嘎吱——”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啪嗒。”
他伸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惨白的LEd灯光瞬间驱散了黑暗,如同手术室的无影灯,将宿舍里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四张床上,四个“熟睡”的身体。
张伟的被子蒙过了头,只露出几撮桀骜不驯的头发。
赵鹏侧着身,脸朝墙壁,肩膀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老李平躺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肚子上,但急促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王浩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赵禹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张床,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