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时，油灯昏黄的光刚好照在他的脸上。
一张年轻但憔悴的脸，大约二十七八岁，剑眉星目，只是右颊有道新愈的伤疤，从眼角斜到下颌。他穿着一身青色劲装，背上负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是普通的乌木，没有任何装饰。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寒夜里最冷的星，即便在这样的黑暗中，依然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锐利。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他的目光扫过商队众人，在林风、战无极、萧辰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帕图手中的那枚护甲碎片上。
“星火护卫队的徽章。”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咬字清晰，“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帕图下意识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你……你是谁？”
年轻剑客没有回答。他走到那摊血迹前，蹲下身，手指蘸了一点干涸的血迹，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死亡时间，两天前午后。致命伤在胸口，利器贯穿，一击毙命。出手的人用剑，剑很窄，不超过两指宽，剑尖有倒刺。”他站起身，看向岩壁上那道浅浅的拖拽痕迹，“尸体被拖到这里，然后扔进了空间褶皱。”
他说得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苏晓晓往前走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年轻剑客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双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万物塔的人？”
“你怎么……”
“你身上有《万典归流诀》的气息。”年轻剑客打断她，“我认识你们塔里的一位老学究，叫……苏文渊。是你什么人？”
苏晓晓的脸色变了：“那是我爷爷。你到底是谁？”
年轻剑客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萧辰。青云剑宗第七代弟子。”
青云剑宗。
林风记得这个名字。在星盟观测站的星图上，在盟约缔约方名单上，都出现过这个宗门。太古盟约的缔约方之一。
战无极的眼睛亮了：“青云剑宗？那个传说一剑能斩星辰的剑宗？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萧辰看了战无极一眼，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斗战圣体？你是战族的人。”
“战无极，战族少主。”战无极咧嘴笑了，“你眼力不错。不过青云剑宗的人，怎么会跑到流放之地这种鬼地方来？”
萧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岩壁边，背靠岩石，闭上眼睛，像是在休息，又像是在回忆。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跃，那道伤疤显得格外狰狞。
“三年前，青云剑宗山门被攻破。”他睁开眼，声音依然平静，但林风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宗主战死，长老们燃烧剑心封印山门，送出了十七个核心弟子。我是其中之一。”
帕图咽了口唾沫：“谁……谁攻破的？”
“黑蚀军团。”萧辰吐出四个字。
寂静。
只有风声在峡谷中呜咽。
萧辰继续说：“我们十七人分散逃离，约定在流放之地汇合。我用了两年时间才找到这里，但只找到了两个人，其余十四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
他看向地上的血迹：“三天前，我在‘嚎哭裂谷’外围遇到了星火护卫队。他们队长认得我，知道我是青云剑宗的人，邀请我一起去探索一处遗迹，说可能和星盟有关。”
“星火前哨？”林风问。
萧辰看向他，眼神锐利了几分：“你知道？”
“我们从星盟观测站得到了星图，上面有标记。”林风简单解释，“星火前哨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观测站……”萧辰盯着林风看了几秒，“你们激活了星钥？”
这下轮到林风惊讶了。
萧辰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青云剑宗是盟约缔约方，宗内典籍记载过星钥和盟约之书。能激活星盟观测站核心的人，要么是星钥持有者，要么是……盟约执行者。”
他顿了顿：“你是哪一个？”
林风没有隐瞒：“都是。”
萧辰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他站直身体，右手下意识按在剑柄上，但随即松开，朝林风行了一个古老的剑礼——右手握拳，拳心向内，贴在左胸。
“青云剑宗第七代弟子萧辰，见过盟约执行者。”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帕图和他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苏晓晓若有所思地看着萧辰，又看看林风。战无极挠了挠头：“老林，你这身份还挺好使？”
林风摆摆手：“不必多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刚才说，星火护卫队邀请你去星火前哨，然后呢？”
萧辰放下手，重新靠回岩壁：“我拒绝了。我对遗迹不感兴趣，只想找齐失散的师兄弟。但星火队长给了我一份拓印的星图碎片，说如果改变主意，可以去那里找他们。”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递给林风。金属板上刻着简单的线条和符号，正是星火前哨的位置标记。
“昨天傍晚，我在这附近感应到了强烈的剑气波动。”萧辰继续说，“等我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我只看到一道黑影消失在空间褶皱里，地上躺着星火队长的尸体。他的剑断了，胸口有个血洞。”
“黑影？”卡琳娜问，“长什么样子？”
“看不清。”萧辰摇头，“它身上笼罩着一层黑雾，只能看出是人形，用剑。那一剑……”他停顿了一下，“很快，很准，至少是七阶巅峰的剑修。但剑意里带着一种……阴冷的气息，不像是活人。”
林风和苏晓晓对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同一个词——寂灭。
“你追了吗？”战无极问。
“追了。”萧辰说，“但它钻进空间褶皱就消失了。我在附近找了整整一天，只找到几处打斗痕迹，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倒出几块暗红色的晶体碎片。那些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表面粗糙，内部却隐隐有黑气流动。
苏晓晓凑过去，用分析仪检测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这是……高浓度寂灭污染的结晶。只有在污染源附近，或者被深度侵蚀的生物体内才会形成。”
“我在星火队长尸体旁边找到的。”萧辰说，“他的伤口里也有这种碎片，很少，但确实存在。”
帕图的声音发颤：“所以……杀死星火护卫队的，是寂灭的手下？”
“可能。”萧辰收起碎片，“但我更在意的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杀星火护卫队。除非……”
“除非星火前哨里，有它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林风接话。
萧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决定去星火前哨看看。然后就在这里遇到了你们。”
他看向林风：“盟约执行者，你们也要去那里？”
“对。”林风说，“我们需要里面的东西。”
“那就一起。”萧辰说得干脆，“我对遗迹没兴趣，但那个用剑的黑影……我想再会会它。”
战无极哈哈大笑：“爽快！我就喜欢这种性格！不过萧辰，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吧？刚才出来的时候，气息有点乱。”
萧辰没有否认：“三天没休息了，而且昨天追黑影的时候，被空间褶皱的边缘扫到，受了点内伤。”
林风走上前，伸出右手：“手给我。”
萧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林风握住他的手腕，混沌气顺着手臂探入，快速检查他的伤势。
确实不轻。经脉有三处堵塞，脏腑有轻微震伤，最麻烦的是，有一股阴冷的能量残留在伤口附近，正在缓慢侵蚀。那是空间乱流的能量，如果不处理，会留下隐患。
“别抵抗。”林风说完，混沌气涌入萧辰体内。
萧辰身体一僵。他能感觉到那股灰色的能量进入自己的经脉，所过之处，堵塞被冲开，震伤被修复，连那股阴冷的空间能量都被迅速炼化、吸收。整个过程快得惊人，而且没有丝毫痛苦。
十息后，林风松手。
萧辰活动了下手腕，感受着体内畅通无阻的经脉和完全愈合的伤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是……什么功法？”
“《万化源诀》。”林风没有隐瞒，“能治就行。现在感觉如何？”
“完全恢复了。”萧辰深深看了林风一眼，“多谢。”
“不必。接下来我们要一起行动，你的状态很重要。”林风转向帕图，“继续前进吧，这里不宜久留。”
帕图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好，好！走，马上走！”
商队重新启程。萧辰走在林风身边，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战无极凑到另一边，好奇地问：“萧辰，你刚才说你是七阶？”
“七阶中期。”萧辰说，“但剑修的战力不能单纯用等阶衡量。如果是拼命，七阶巅峰我也能杀。”
“够狂！”战无极竖起大拇指，“不过我喜欢！等到了安全地方，咱们打一场？”
萧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
“嘿！”战无极眼睛瞪圆了，“还没打呢，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是五阶巅峰，虽然斗战圣体让你能越阶战斗，但最多能和六阶中期打成平手。”萧辰说得平静，“我是七阶中期，而且是用剑的。真打起来，你撑不过三十招。”
战无极不服气：“那是因为我《斗战圣法》还没练到家！等我突破六阶……”
“那也要等你突破再说。”萧辰打断他。
林风听着两人的对话，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他能感觉到，萧辰虽然外表冷漠，但骨子里和战无极是一类人——都是纯粹的武者，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苏晓晓走在后面，小声问卡琳娜：“那个萧辰……你觉得可信吗？”
卡琳娜沉思片刻：“他说的话逻辑清晰，而且对青云剑宗和盟约的了解不像是假的。最重要的是……”她看向林风，“队长相信他。”
陈静插话：“林风的判断很少出错。而且那个萧辰，刚才行礼的时候很自然，不像是装的。如果真是敌人，没必要演这么一出。”
苏晓晓点点头，不再说话。
队伍在狭窄的一线天中又走了约莫一里路。两侧岩壁逐渐变宽，头顶的天空也从一线变成一片。前方传来了微弱的光——不是油灯的光，而是自然的天光。
“快到头了。”帕图的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再走半里，就能出峡谷。出去后往东十里，就是锈蚀集市的外围哨站。”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在这一线天里待久了，那种压抑感实在难受。
但林风没有放松警惕。《数据真解》一直在扫描周围，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空间褶皱比之前更多了，而且有些在缓慢移动。如果不小心，很可能被卷进去。
“跟紧我。”他低声说，“走我走过的路，别乱踩。”
众人依言，踩着林风的脚印前进。萧辰走在最后，他的感知也很敏锐，不时出声提醒：“左边三步，空间波动异常。”“右侧岩壁，有能量残留。”
半里路走了足足两刻钟。
当最后一步踏出峡谷，眼前豁然开朗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是一片开阔的戈壁，地面是暗红色的砂砾，零星长着些枯黄的刺草。天空依然是暗红色，但比峡谷里亮得多，云层流动，隐约能看到几颗星辰的轮廓。
最重要的是，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能看到一片密集的灯火——那是锈蚀集市。
“到了！”帕图激动地说，“终于他娘的到了！这一趟走得真够悬的！”
商队的护卫们也都露出笑容。这一路经历了蝎群围攻、一线天险地、神秘黑影的威胁，能活着走到这里，确实值得庆幸。
林风看向远处的灯火，心中却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他知道，回到集市只是开始。接下来要成立战团，要接任务赚钱，要提升实力，还要准备探索星火前哨。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遥远星空中被围困的太阴古星，和那个燃烧神血等待救援的神女璃月。
萧辰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集市：“你在想什么？”
“想接下来的路。”林风说，“很难走。”
“再难也得走。”萧辰的声音很平静，“剑修的剑，从来不会因为路难就收鞘。”
他顿了顿，又说：“盟约执行者，如果你需要人手，算我一个。青云剑宗虽然覆灭了，但我萧辰的剑还在。对抗寂灭，也是青云剑宗的使命。”
林风转头看他：“不找你的师兄弟了？”
“找。”萧辰说，“但如果他们都死了，或者被寂灭侵蚀了，那我更要杀光那些东西。这笔债，总要有人讨。”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林风听出了一股刻骨的寒意。
“好。”林风只说了一个字。
战无极走过来，拍了拍萧辰的肩膀：“这才对嘛！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对了萧辰，到了集市我请你喝酒！流放之地虽然破，但酒还不错！”
萧辰看了他一眼：“等你突破六阶，我跟你打。”
“一言为定！”
队伍朝着集市的灯火走去。戈壁上的风很大，卷起砂砾打在脸上，生疼。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走得很快，很稳。
林风走在最前面，混沌气在体内缓缓流转，修复着之前战斗留下的细微损伤。他能感觉到，经过蝎王一战和萧辰的疗伤，《万化源诀》的熟练度又提升了一截。对混沌气的掌控更加精细了。
按照这个速度，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开始尝试《不灭经》第五层“髓血如浆”的修炼。到那时，他的实力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
远处，集市的灯火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听到人声、叫卖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那片混乱、残酷但也充满机会的流放之地第一站，就在眼前。
而林风知道，从踏入集市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