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道的尽头并非坦途,而是一处坍塌了大半的出口,被茂密的荆棘和藤蔓层层封堵,只留下些许缝隙,透进外界微弱的天光,以及更加清晰的水流声——那是一条不算宽阔的、流淌着浑浊河水的小溪。
几人合力,用短刀和蛮力,艰难地清理出一个可供通行的缺口。当终于钻出那令人窒息的地下通道,重新呼吸到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尽管依旧混杂着工业区的隐约异味)时,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外面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给这片位于城市边缘、遍布废弃工厂和荒地的区域涂抹上了一层残破的金色。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小溪一侧陡峭的土坡,坡上长满了杂草和小树,正好提供了天然的掩护。
“暂时安全了。”老吴靠在土坡上,独臂微微颤抖,连续的战斗和奔逃,即便以他的体魄也感到了极大的负担。他迅速检查了一下林逸的状况。
林逸已经恢复了意识,但极其虚弱,脸色苍白得像纸,右臂软软地垂着,掌心的黑暗水晶似乎也耗尽了能量,变得黯淡无光,只是那深紫色的烙印依旧触目惊心。他勉强能自己站立,但需要搀扶。
阿红的状态稍好,但精神损耗巨大,抱着银卷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手腕上的银纹颜色淡了些,却如同刺青般留在了皮肤上。
小七是几人中状态最好的,但也受了几处轻伤,衣衫破损,沾满污迹和血渍。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
黑子趴在林逸脚边,舌头耷拉着,疲惫地喘着气。
“必须尽快找个地方彻底休整,处理伤势,补充体力。”老吴看着几人的状态,眉头紧锁,“林逸的情况不稳定,需要安静的环境调息。”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河对岸那片更加荒凉、似乎完全被废弃的工厂区域。“去那边,找个废弃的厂房。这种地方,往往比居民区更安全。”
他们沿着小溪向下游走了一段,找到一处水浅的地方,互相搀扶着涉水过河。冰凉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但也让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对岸的废弃工厂规模不小,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斜地敞开着,如同巨兽腐烂的嘴巴。厂区内杂草丛生,几座高大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人,窗户破碎,墙皮剥落,诉说着昔日的繁忙与今日的死寂。
他们选择了一座位置相对偏僻、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仓库。仓库大门上的锁早已锈死,小七用短刀撬开侧面的一个小门,几人鱼贯而入。
仓库内部空间巨大,堆放着一些覆盖着厚厚灰尘、看不清原貌的废弃机器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机油和尘土混合的沉闷气味。高处残破的窗户透进最后一点天光,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就在这里。”老吴放下林逸,让他靠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废弃轮胎上。“小七,检查一下周边,清理痕迹。阿红,看看我们还有多少物资。”
小七点点头,无声地消失在仓库的阴影里。阿红放下银卷,开始清点随身携带的背包。压缩饼干所剩无几,水也快喝完了,药品更是稀缺。
老吴则走到林逸身边,独臂搭在他的手腕上,一股温和的内息缓缓渡入,探查着他体内的情况。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情况很糟。”老吴收回手,声音低沉,“‘黯契’的力量与你的经脉产生了深度纠缠,刚才那一下爆发,差点彻底失控。现在它虽然沉寂,但就像休眠的火山。你必须尽快学会引导和掌控它,否则下一次爆发,可能谁都救不了你。”
林逸虚弱地点点头,他能感觉到右臂经脉中残留的、如同冰碴般刺痛的异种能量,以及脑海中那虽然微弱、却始终存在的低语背景音。“吴叔,我该怎么做?”
“静心,内视。”老吴沉声道,“感受那股力量,不要排斥,也不要被它同化。尝试去理解它的‘韵律’,找到与它共存的平衡点。这需要时间和悟性,更需要强大的意志力。”他顿了顿,“我会教你一套更深入的心法,但能领悟多少,看你自己。”
另一边,阿红清点完物资,忧心忡忡:“食物和水最多还能撑一天。药品几乎没了。”
这时,小七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被打晕的肥硕野兔。“附近没发现尾巴。这玩意儿,能顶一顿。”他将野兔丢在地上,“这鬼地方,连个耗子都精得很。”
有食物总是好的。小七熟练地开始处理野兔,老吴则找了些干燥的木屑和废弃的油布,用最原始的方法升起了一小堆火。火光在昏暗的仓库中跳跃,带来了一丝暖意和微弱的光明。
烤肉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驱散了一些腐朽的气息。几人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分食着简单的食物。饥饿让这寡淡的兔肉也变得美味。
吃完东西,体力稍微恢复,但气氛依旧沉重。接连的追杀、诡异的契物、未知的前路,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心头。
“赵大虎和眼镜蛇不会善罢甘休。”小七擦拭着短刀,打破了沉默,“他们知道我们大概的方向。这里也不能久留。”
“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补给,需要弄清楚现在的局势。”老吴看着跳动的火焰,独眼中映着火光,“‘尘网’是不能回去了。麻婆那里估计也被盯上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雁环令,木质令牌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或许……该动用一些很久没联系的关系了。北派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着的黑子突然站了起来,耳朵竖起,警惕地望向仓库一个堆满废弃物的黑暗角落,发出了低沉的警告声。
几人瞬间紧张起来,小七的短刀立刻握在手中,老吴也站起身,将林逸和阿红护在身后。
“谁在那里?”小七冷声喝道,一步步向那个角落逼近。
黑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仿佛物体摩擦的窸窣声。
紧接着,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童音,从一堆废弃的纸箱后面传了出来:
“别……别杀我……我……我只是在这里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