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引水道内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几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上方砖窑区的喊杀声、怒吼声,被厚重的土层和曲折的通道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噪音。
老吴打头,独臂义肢前端亮起一道微弱但稳定的白光,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这是义肢内置的应急光源,能量有限,但此刻却是他们唯一的指引。光线所及,是湿滑、布满苔藓的砖石渠壁,脚下是及踝的、冰冷而浑浊的积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小七扛着昏迷的林逸跟在后面,步伐因为负重而略显沉重。林逸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紧握的右拳微微颤抖,掌心的黑暗水晶在应急光源的照射下,反射出幽深的光泽,那冰火交织的混乱力量似乎平息了下去,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感却萦绕不散。
阿红紧跟在老吴身后,一只手紧紧抓着老吴的衣角,另一只手仍不忘抱着那个装有银卷的包。她的状态比林逸稍好,但精神上的冲击和一路奔逃的恐惧让她身心俱疲,手腕上的银纹在黑暗中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黑子断后,耳朵机警地竖立,不时回头望向漆黑的来路,鼻翼翕动,确认没有追兵跟来。
一行人沿着引水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不敢有丝毫停留。谁也不知道这引水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赵大虎和眼镜蛇的人是否会追下来,更不知道这黑暗的前方是否隐藏着别的危险。
“咳咳……”小七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声音在通道内放大,“老头,这鬼地方通向哪儿?”
“旧河道,或者更远。”老吴的声音带着回音,有些沉闷,“几十年前城市扩建时废弃的,很多出口都被封死了。碰运气吧,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水道出现了一个岔口,一条继续向前,另一条则向左拐去,坡度略微向上。
就在老吴犹豫该走哪条路时,阿红怀中的银卷突然毫无征兆地再次散发出柔和的银光!
“啊!”阿红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抱紧的手。那银卷自动悬浮起来,丝线舒展,流淌的银光在前方的空气中投射出一幅简略的、由光点构成的通道立体图!图中清晰地标示出了他们当前的位置,以及两条岔路的走向。向左的岔路被标记为淡淡的绿色光点,而向前的岔路则被标记为闪烁的红色光点。
“这是……地图?”小七惊讶地看着那悬浮的银光图示。
老吴独眼一亮:“是银卷在指引!它记录了这座城市地下的部分结构!红色代表危险或者死路,绿色代表相对安全或者出口!”
没有丝毫犹豫,老吴立刻选择了向左的绿色岔路。“快走!”
众人精神一振,仿佛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连忙跟上。
向左的岔路果然如银卷所示,虽然依旧潮湿阴暗,但积水渐浅,通道也似乎宽敞了一些。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流声,空气似乎也流通了些许。
“前面可能有出口!”小七语气中带着一丝希望。
然而,就在他们加快脚步,以为即将脱离险境时,异变再生!
一直昏迷的林逸,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紧握的右拳骤然爆发出强烈的黑光,那黑暗水晶仿佛活了过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赤红色纹路!一股混乱、暴戾、充满毁灭欲望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扩散开来!
“呃……啊——!”林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纯粹的、翻滚的黑暗,边缘燃烧着丝丝赤红!
“不好!他被反噬了!”老吴脸色剧变,想要上前压制。
但此时的林逸力大无穷,猛地挣脱了小七的搀扶,落在地上,如同野兽般四肢着地,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咕噜声,那双黑暗之瞳死死地盯着……盯着阿红身前悬浮的、正在散发银光的银卷!
他仿佛将银卷视作了猎物,或者……敌人?
“阻止他!”老吴厉喝,独臂义肢白光暴涨,形成一道屏障挡在阿红身前。
小七也毫不犹豫,短刀出鞘,眼神凝重地盯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林逸。
黑子焦躁地低吼着,挡在林逸和阿红之间,却又不敢轻易攻击自己的主人。
林逸(或者说被契物本能控制的林逸)弓起身体,右拳上的黑暗与赤红交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眼看就要扑向银卷!
阿红吓得脸色惨白,但她看着那双完全陌生的、充满毁灭欲望的眼睛,一股莫名的勇气忽然涌上心头。她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悬浮的银卷捧在手心,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精神,试图与银卷沟通。
“林逸!醒过来!”她大声喊道,声音在通道内回荡,“你是林逸!不是它的奴隶!”
银卷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意志,光芒变得更加柔和,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轻拂过林逸的身体。
那充满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微微一滞。
林逸眼中的黑暗翻腾了一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和迷茫。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整个引水道都剧烈震动了一下,顶部的砖石簌簌落下灰尘!
“是上面!他们动手了!可能炸塌了入口!”小七急道。
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和巨响,仿佛刺激到了林逸脑海中某个紧绷的弦。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眼中的黑暗与赤红剧烈冲突,最终,那丝属于林逸本身的清明艰难地占据了上风!
黑暗水晶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赤红纹路也隐没不见。林逸眼中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恢复了原本的瞳色,但充满了疲惫与后怕。他身体一软,再次向前倒去,被早有准备的小七一把扶住。
“我……我刚才……”他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
“没事了,先离开这里再说!”老吴打断他,语气急促。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威胁似乎正从身后追来。不敢再有片刻耽搁,几人搀扶着虚弱的林逸,跟着银卷投射出的绿色光点指引,向着水流声传来的方向,拼命奔去。
黑暗的引水道,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