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在凌晨三点惊醒,汗水浸透了亚麻睡裙。窗外,她的小院静默在月光下,篱笆上缠绕的藤蔓发出微不可察的荧光——那是结界稳固的标志。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手指颤抖着抓过素描本,迅速勾勒出梦中那个站在煤堆上的自己——一个怀抱婴儿、不知所措的年轻女子。
作为一位勉强糊口的作家兼插画师,槿已习惯从梦境汲取灵感。但最近,这些梦愈发诡异真实,仿佛不是她在做梦,而是梦在主动找她。更特别的是,她是幽冥与梦魇的双重使者,却用层层结界将自己小院包裹,恪守着“不打扰人,也不让人打扰”的法则。
槿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窗边。院中,她亲手栽种的紫藤在月光下泛着银辉,竹影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她才能听懂的秘语。这里是她的王国,她的堡垒,也是她的囚笼。无人知晓,这个看似普通的单身女孩,能穿梭于生死的边界,引导迷途的灵魂;更能潜入他人的梦境,窥见最深的恐惧与欲望。而这一切,都被小心翼翼地封锁在这方寸之地内。
梦境的余悸未消。梦中,她怀抱的婴儿面容模糊,却给她带来一种揪心的熟悉感。而那煤堆,冰冷而硌脚,象征着她始终无法扎根的摇摆立场。
第二天,槿试图将梦境画下,却心神不宁。画笔下的线条杂乱无章,煤堆的阴影仿佛要吞噬画纸。她烦躁地掷笔,走到院中。结界的气息平稳如常,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窥探都温柔而坚定地阻隔在外。她喜欢这种绝对的掌控感。
然而,当她目光无意瞥向结界边缘时,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此地的能量波动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波动很弱,却异常执着,像一根透明的丝线,试图穿透结界的屏障,与她梦境中的残留感产生共鸣。它来自隔壁——那栋空置已久的小楼,似乎终于迎来了新邻居。
槿皱了皱眉。她不关心谁搬来了,只希望这波动不要打扰她的清静。她加固了结界的这一侧,将那丝外来的能量彻底隔绝在外。世界重归她所熟悉的寂静。
当夜晚降临,梦境再次来袭。
这次,她不仅站在煤堆上,怀中的婴儿变得清晰了些——是个女婴,眼眸明亮。更让她心惊的是,梦中出现了那座红庙,庙门洞开,她已故的父亲站在门内,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梦境诡谲地切换。她看见一个模糊的男性身影(或许象征着某种外在的联结或责任)递来一叠纸币,她直觉那是“一万五千”这个数。钱放在那里,她未去动,内心深知它终究会被收回。院景变幻,一旁是破旧漏雨的房子突然消失了,产权莫名更迭,成为了别人的房子,这一切混乱而突兀,充满了不安定的象征。
她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鼓。
这个梦不再仅仅是梦。它掺杂了过于具体的象征和强烈的情感波动,这不像她平时处理的、来自他人的离散梦魇。这感觉,更像是一种预警,直接针对她自身。
她走到院中,夜凉如水。结界依然稳固,但那丝试图穿透的能量并未消失,反而因为她的梦境而显得更加清晰。它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的内心世界引起了涟漪。
槿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它不是恶意的攻击,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牵引,与她双重使者的身份核心产生了共鸣。它绕过了她坚实的物理结界,直接叩响了她梦境的门扉。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不打扰”法则产生了动摇。或许,有些东西是无法仅靠隔绝就能避免的。或许,这座她精心构建的孤独堡垒,也隔绝了她与外界必要的、甚至是命运安排的连接。
深夜,槿再次进行“边界巡逻”。生与死的交界地带,灰雾弥漫,亡魂徘徊。她熟练地引导着它们,心中却思索着那个梦和那丝外来的能量。
在边界深处,她循着那丝共鸣,终于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异常的能量波动,其源头竟与她梦中出现的**红庙**虚影隐隐相连!而红庙的方向,似乎正指向现实世界中隔壁那栋房子。
真相逐渐清晰:并非新邻居带来了麻烦,而是某个与“红庙”相关的存在,因其靠近,自然引发了与她使者身份的能量共振。这共振穿透了物理结界,直接映照进了她的梦境。
回到现实,槿站在小院中,望向隔壁的方向。她没有撤去结界,但眼神已变得不同。
她明白了,梦中的“给钱与收回”、“房屋产权的更迭”都是她内心不安全感的投射,是对这种未知“联结”的抗拒与恐惧,那高高堆起的煤堆是超大的能量场,自己站在上面是提醒自己有超大的能量场可以利用,而怀里抱着的小孩则是新生事物的呈现。父亲的现身与红庙的指引,则在呼唤她直面这一切。
她不需要打开门走出去。
但她需要打开内心的某种屏障。
槿回到画架前,重新拿起画笔。这一次,她不再抗拒。她画下了煤堆,画下了怀中的婴儿,画下了红庙,也画下了那丝试图连接的能量。
她画的是她的梦,也是她正在面临的、微妙的命运转折。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小院时,槿完成了画作。画面上,煤堆依然冰冷,但红庙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那丝外来的能量不再是被隔绝的干扰,而是化作一道柔和的桥,轻轻触碰着结界的光芒,两者并未融合,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与对话。
槿知道,她依然会守护她的结界,守护她的孤独。
但她或许会开始尝试,去理解甚至接纳这种来自外在的、温柔的叩访。因为真正的守护,有时不在于绝对的隔绝,而在于拥有选择是否打开门的力量与智慧。
而这条路,如同梦中所预示的,终将引领她走向那座红庙,走向更深层的自我完成。她站在院中,既是孤独的守护者,也是即将踏上新征程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