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善男子、善女人。愿见闻者,心生慈悲,广利有情。
夜雨初歇,空气中带着一丝沁凉的土腥气,槿在佛前做完晚课,诵完最后一品《地藏经》,声音已有些沙哑。槿如常般至诚回向:“……愿以此功德,回向给我累生累世的冤亲债主、所有无法超度的小婴灵、过世的亲人,列祖列宗及法界一切众生,愿他们蒙佛慈力,开示护持,慈铭救拔,早日离苦得乐,得升人天,早生善道,往生净土。”
香烟袅袅,盘旋而上,最终消散于寂静之中。槿带着这份宁静沉入梦乡。
梦境来得如此自然,毫无征兆。
敲门声响起,槿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微卷,身形修长,衣衫褴褛,神色困顿潦倒,脸上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他的裤脚沾满了泥点,像是刚从泥泞地里走来。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脚边还有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正伏在地上,不安地、无声地爬来爬去,小脸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大却无神,不哭不闹,只是机械地爬过来爬过去。
“您是?”槿问道,心里并无惧意,只有一丝诧异。
男人咧开嘴,笑容有些僵硬,声音干涩:“打扰了,我是小店李家庄村的,叫李……”名字模糊了一下,槿没听清,只记得姓李。“我们想去前面的河口村看看,看看地里的庄稼…您能送我去看看吗?槿没有半点犹豫,说可以啊。”
李家庄,河口村。槿一个激灵,这是真实存在的两个邻村!这梦未免太真切。
槿正欲请他们进来,邻居张婶大大咧咧地推门而入:槿儿,“借你家锤子用用!”她一眼看到屋内的两人,尤其是地上爬的孩子,眉头立刻皱起,露出几分嫌恶:“哟,这谁家孩子,咋在地上爬,多脏啊!”
就在这一刻,槿福至心灵,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晰涌上心头。槿脱口而出,声音低沉而确信:“张婶,他们……不是人。”
话音落下,槿自己先愣住了。那中年男人像是被惊扰了,局促不安地低下头,默默退出了房门,走到了院子里,身影在稀薄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地上的小男孩却停止了爬动,抬起头,看着槿,眼神清澈了些,忽然开口,声音细弱如游丝:“我们……要走了。”
“要走?”槿的心猛地一紧,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悯瞬间攫住了她。“等等!路上远,你们饿不饿?带点吃的!一定要带点吃的!”
槿几乎是踉跄着转身冲进厨房,手忙脚乱地打开橱柜,抓起馒头、饼干, whatever he could find,一股脑地用袋子装起来。槿心急如焚,尤其是想到那个在地上爬的小小身影,“那孩子……那孩子路上没吃的怎么行!他会饿的!会哭的!”
泪水不知何时已模糊了槿的视线,一种如同送别亲人般的揪心与不舍充斥着槿的胸膛。槿抓着那袋食物,飞奔出院子。
门外,月色清冷,小路空荡,早已不见那两人的身影。
可是,槿却清晰地**知道**,他们还在。就在那片空气里,在那片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正要启程。
槿朝着空无一人的夜色,用力将手中的食物递出去,声音哽咽,充满了恳切与哀求:“拿着!求你们拿着!路上吃!……尤其是给孩子……别饿着他……别让他再受苦了……”
槿泣不成声,泪水滚烫地滑落。槿仿佛不是在布施,而是在送别即将远行的挚友亲人,唯恐他们在前路受一丝一毫的饥寒之苦。
那份深切的、毫无造作的慈悲,化作最真诚的饯行礼物,融入夜色之中。
槿感到手中的袋子微微一轻,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忽然取代了悲伤。槿知道,他们收下了。
翌日清晨,槿醒来,枕边犹有泪痕。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刻。
槿走到佛前,点燃一炷香。看着地藏菩萨慈悲的圣像,她恍然大悟。
李家庄,“离家庄”,那是孤魂漂泊之所。
河口村,河流入海之口,那是通往解脱的渡头。
“看庄稼”,看的是宿世的业果,更是槿每日诵经回向所汇聚的功德福报。
那爬行的、无法直立的小男孩,不正是那些无法超度、业障深重的小小婴灵最痛苦的示现吗?
而槿哭着递出的食物,正是他们最需要的——功德法食。
他们,是槿每日回向名单中的一员。他们前来,并非骚扰,而是**告别**。
槿跪在佛前,心中澎湃不已。她至诚叩首,不是祈求,而是感恩。
“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感恩菩萨威神加持,令他们得受功德,解脱苦难……弟子至诚祈请,愿他们此去,跨越河口,直抵彼岸,永离诸苦,遇佛授记!”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香炉上,香烟笔直而上,宁静,祥和,充满了希望。
从那以后,槿的修行更加精进。她常常想起那个梦,想起那场月夜下的饯行。槿知道,慈悲,并非一句空话。它是一次回向,是一掬清水,是一念真诚的不舍,是黑暗中递出去的一袋“路上干粮”。
愿一切众生,皆能蒙佛接引,离苦得乐。
愿一切行者,皆能心起慈悲,广利有情。
饯行一梦,慈悲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