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指尖刚触到那枚温润的玉简,便觉一股清冽灵息悄然沁入指腹——这哪是寻常玉简?分明是用万年寒髓髓心雕琢、内嵌三重封印阵纹的“玄枢简”。他下意识接过,神识沉入一扫,霎时间如遭雷击:整片识海轰然炸开,眼前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流动的星图、一道道游走的紫霄神纹、一卷卷自太古洪荒中浮沉而出的修神真意……最骇人的是末页那行血金小篆:“《九霄引凤决》——赠嫣雪,愿汝破界登霄,不负此身。”
他喉头一哽,嘴唇翕动半晌,只挤出两个字:“这……是?!”
龙无名斜倚在软榻上,唇角微扬。自打秦王执掌北境八州以来,他见过此人怒斩妖王时的冷厉,见过他跪求丹药时的焦灼,却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手指微颤、眼尾泛红、连袖口暗绣的云蛟纹都因气息紊乱而隐隐浮动。真有意思,原来铁骨铮铮的秦王,也会为一纸功法失了方寸。
“怎么啦?”雪嫣端着青瓷莲盏走近,腕间银铃轻响。她素来知道夫君心性如渊,连当年魔宗围城七日,他都在城楼上煮茶观星。可眼下这人,竟像捧着烫手火炭似的攥着玉简,额角还沁出细汗。
“你……自己看。”秦王声音发紧,把玉简塞进她掌心时,指尖无意蹭过她手背,竟微微一抖。
雪嫣挑眉,将信将疑地探入神识——刹那间,她指尖的莲盏“叮”一声轻响,茶汤晃出一圈涟漪。她猛地掩住嘴,瞳孔骤然收缩:那功法开篇第一句竟是“神非炼气所成,乃以魂为薪、以念为焰、焚尽凡胎铸不朽之基”,更可怕的是,玉简深处蛰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神识烙印?仿佛有位古老存在正隔着万古时空,静静凝视着她的灵魂。
“呵……”龙无名忽然笑出声,像拨开一层薄雾,“两位前辈,再这么盯着玉简看下去,嫣雪姑娘怕是要被你们的目光烤熟了。”
秦王这才惊觉失态,忙搓着掌心讪笑:“惭愧惭愧!龙老弟啊……”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你救我女儿性命,耗尽真元不说,还搭上四滴本命精血——那可是修士半条命啊!如今又奉上修神法门……”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江湖人的直白,“这恩情,怕是下辈子当牛做马都还不清喽!”
话音未落,帷帐后探出一颗乌发雪肤的小脑袋。嫣雪裹着杏色寝衣,赤足踩在云纹绒毯上,像只偷溜出来的小狐狸:“爹、娘?龙叔叔给的什么宝贝,让你们脸都白了?”
秦王朗声一笑,一把将女儿揽进怀里:“傻丫头,还不快谢你龙叔叔——他送你的,是能踏碎虚空、叩问天门的‘神’之阶梯!”
“修神功法?!”林风手里的玉杯“啪嗒”落地,天问捏着酒葫芦的手僵在半空,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仙门长老毕生难求一卷《引气入窍诀》,人家随手就甩出修神总纲?!龙无名到底是从哪个上古秘境里挖出来的活化石?
嫣雪怔住了。她指尖无意识绞着衣带,想起自己重伤濒死时,龙无名撕开胸膛引精血入她心脉的滚烫触感——原来那时他早就在铺路。她忽而踮起脚尖,郑重朝龙无名福了一礼,发间银铃叮咚作响:“谢龙叔叔赐道。”抬眸时眼波流转,那目光里除了感激,还悄悄浮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像初春湖面乍破的冰纹。
“小家伙!”天问突然凑近,酒气混着松墨香扑面而来,“你龙叔送侄女神功,送我老头子啥?总不能让我抱着酒葫芦哭吧?”说着还夸张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龙无名翻个白眼,指尖轻弹——两箱茅台凭空浮现,泥封上还凝着细霜:“喏,窖藏三百年的‘醉星河’,够你喝到渡劫飞升。”话音未落,天问已化作流光遁去,连房门都没关严实,只余一串得意笑声在廊柱间回荡。
众人哄笑散去后,龙无名刚想阖眼调息,耳垂忽被轻轻一拧——力道不大,却精准得让他浑身一激灵。
“哟,某人方才看嫣雪姑娘的眼神,比看我时亮三分呢。”雪儿歪着头笑,指尖绕着他一缕乱发打转,眼尾弯成月牙,“醋味?哼,我倒要看看,是谁的醋坛子先打翻咯~”
龙无名揉着耳朵傻乐:“哎哟喂,这不是怕您老人家醋劲太大,把我这身骨头腌成酱菜嘛……”
窗外,一株千年雪魄兰正悄然绽开第三朵幽蓝花苞,蕊心浮动着细碎星光——仿佛整座王府的呼吸,都随着这间密室里的烟火气,轻轻起伏。
雪儿猝不及防,被龙无名一个绵长又灼热的吻攫住呼吸——唇齿相贴的瞬间,仿佛连窗外飘落的雪片都凝滞了半拍。她指尖微颤,从最初的羞怯退缩,渐渐化作温软依附:那双如春葱般纤细白皙的手臂,悄然攀上他颈后,指尖轻轻陷进他微凉的发根,像一株初醒的藤蔓,试探着缠绕向属于自己的光热。屋内炉火未燃,可空气却悄然蒸腾起来,连悬在梁间的流苏穗子都似在微微晃动,仿佛连时光也屏息驻足。
“老婆~”龙无名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嗓音带着刚吻过后的微哑,像砂纸轻磨过檀木,“最近昆仑那帮人,还来清云派门口晃悠吗?”
雪儿仰起脸,眼波如春水漾开一丝担忧:“暂时消停了……可听说上界刚遣了位‘钦使’下来,正忙着给昆仑派擦屁股呢。”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卷着自己一缕青丝,“孙双双……昨儿个被接走了。是昆仑点名要的人——师傅权衡再三,还是放了。”
她声音轻下去,带着几分歉意:“清云这次折损了二十多位师弟师妹,灵脉受损、丹房焚毁……师傅说,再硬扛下去,怕整个山门都要被拖进血海里。不是怕那个使者,是怕牵连太多无辜弟子啊……老公,你……别怪师傅好不好?”
——其实那天,天真子自爆前那一瞬,龙无名早布下的困神阵已如无形蛛网收束全场。孙双双反应极快,见势不妙拔身便退,堪堪避过气浪核心,只被余波掀翻在地,左肩裂开一道寸许深的血口。之后,她就被龙族暗卫押进清云派地底寒牢——那地方连萤火虫都不敢栖息,四壁浸着万年玄冰髓,连呼吸都会结霜。
本打算等龙无名伤愈再议处置,谁料上界动作快得惊人。钦使踏着星辉破空而至,第一站直奔清云山门,袖中取出一枚刻着昆仑祖纹的紫金令,声如洪钟:“人,即刻交还;否则,上界律令,清云当承其咎。”
秦王没拦。不是不敢——当年“杀神”提刀斩断三十六峰妖脉时,血雾能染红整条天河。可如今他身后站着的是整座清云派:有刚筑基的少年,有护山大阵里咳着血还在补符的老执事,还有抱着药罐子、踮脚往丹炉里添百年雪参的小师妹……一人挥剑是豪情,一派低头是担当。
龙无名听完,只是低笑一声,指尖温柔抚过雪儿眉梢:“傻姑娘,我怎会怪你师傅?”他望向窗外翻涌的云海,眸底却掠过一道冷冽寒光,“昆仑?呵……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它就别想在修真界留下半块完整的牌匾。”
他语气很淡,却让檐角风铃忽然静默了一瞬。
雪儿把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可……真要不死不休吗?”